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海风吹过,你在哪里呢
一年前,我来到马纳罗拉,这个在地中海峭壁上出生的小镇。
那天傍晚,落日依傍在彩虹般的建筑上,我收拾好心情,从马纳罗拉往科尔尼利亚方向的海边走去,听说那边有唯一一家可以观景的酒吧。
里面灯光浑浊,气氛轻松暧昧,音乐是著名的爵士《La vie en rose》,我点了一杯威士忌,慢慢地将自己完全融入这个令人着迷沉醉的国度。我闭着眼睛,轻轻晃着酒杯,身体不自觉地随着每个音符拂动.....
马纳罗拉人非常好友,每个脸庞上都写着朴实,那个吹萨克斯的大伯,在满脸白色卷毛胡子的衬托下,他的脸更红了,在这么令人轻松的氛围下,我看了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中国人?”我的笑声还没有完全收回来,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我扭过头,发现是一张很俊朗的亚洲脸,挺拔的鼻子格外显眼。
他在看着我,我点了点头。
“红裙子很好看。”他笑了笑。
“谢谢”我这时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温度有点高,不知道是酒的后劲还是害羞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严文,中国人,二十二岁,是意大利乌迪内大学的学生,在马纳罗拉做一个课程学习项目,要呆半个月。
“那你们住哪儿呢?”
“没有,这个项目目前就我一个人,我住在上面的伊内斯公寓。”
“是那个老板娘有一只猫的伊内斯公寓吗?”
“嗯是的,是一只布偶猫。”
“我.....”
“嗯?”他疑惑地看着一时说不出话的我。
“我也住那里.....”
从酒吧出来已经九点半了,我和严文悠闲地边走回公寓边聊天,他是江苏人,这是他在意大利的第二年,途中发现他和我喜欢同一本书,《月亮与六便士》。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罗马斗兽场,那里场面很壮观,很值得一看。”
我还从来没去过罗马,在还没有感受到意大利首都的热情下就迫不及待先感受马纳罗拉小镇的风情了。他听了哈哈大笑,说我是个傻子。
“你的课程项目是关于什么的呢?”
“是关于马纳罗拉小镇的人土风情,哈哈哈哈哈”他还在嘲笑我,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
我们最后在公寓三楼的走廊阶梯上道别,我住在走廊的右边,他在左边。
“嗯...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走前告诉我。
“好。”我爽快的答应了。
“嗯!那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陈婕!”走到一半他突然叫住我,我转身看着他。
“今天认识你很开心”他笑得很爽朗,很好看。
我笑着说:“我也很开心”。
我回到房间,拉开落地窗窗帘,白日里五彩斑斓的建筑现在在夜灯的照射下又是另一种美丽,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
马纳罗拉的夜真美。
今天一定能做一个好梦。
天微微亮,他带我从马纳罗拉到里奥马焦雷的沿海步行街一直走了下去。
走到尽头时,清晨的太阳刚好从前方海平面探出头来,是日出,马纳罗拉的日出。
此时此刻整个小镇都被泛红的晨光所包围,就像刚睡醒的婴儿。
“你知道这二十分钟路程的步行街叫什么吗?”日出的微光洒在他挺拔的鼻梁上,他的眼神落在远处的海平面。
“叫什么?”
“Via dell'Amore”
“嗯?没有中文名吗?”我疑惑着。
“爱之路。”他把头转过来,看着我。
他的眼神,清澈,又似一潭深水,让人着迷,让人深陷其中。
就这样,我们对视了很久,在马纳罗拉的日出之时。
在那半个月的时光里,两个人的世界同时响起那日在酒吧相遇的爵士音乐。
我们总是在傍晚,晚霞的光完全渗透到房间里,落地窗台前,橙色夹杂着粉色,他右手搂着我的腰,我将右手放在他的左手上,双脚半踩在他的脚上,全身心沉醉在《La Vie En Rose》的唯美婉转节奏里,两个人随着每一个音符轻轻舞动着。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这一首歌曲,只有一曲舞蹈,只有彼此。
一年后,我又回到这里,回到马纳罗拉,回到伊内斯公寓。
老板娘还是抱着一只猫,那只布偶猫。
放下行李,还是去那家唯一可以观景的酒吧,吹萨克斯的大伯白色胡子没有剃掉,酒吧里放的还是那首爵士。
我依旧点了杯威士忌,在舞池前依旧轻轻地与音乐一起拂动着身体,希望他依旧能出现。
他没有出现。
晚上疲惫地回到公寓,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便准备上楼。
“Wait! Here is a letter for you .”她递给了我一封信。
我接过来,封面上面写着:
For:陈婕
背面是:
From:严文
“你回来了,我最终还是等到你了,真好。
请原谅我那日的不辞而别。当我拎着行李箱走出伊内斯公寓的时候,头顶上窗台的玻璃被中午的烈阳刺透,耀眼的阳光无情地洒在我们相遇的小镇,使它失去了彩虹般的色彩。
一年前,我在做课程项目前的体检查出了胃内肿物,恶性。我才二十二岁,内心中最彻底的绝望瞬间侵蚀着我整个身体,被极度的孤独感所环绕,每天都在昏暗的房间里呆坐,思考自己的一生,却从未再期待明天。颓废,极度消极,毫无意义。
想起了那晚你对我说的话,你还没有好好感受到罗马的热情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感受马纳罗拉的风情。
听到你这句话,我笑了很久,因为这也是我来到马纳罗拉的目的。我不想就这样给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我还要去这座城市最美的地方看看。
在来马纳罗拉的火车上,天气很好,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种好天气了。每一站都是一幅美丽的风景图,随着火车一站一站的前进,被病魔紧紧提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那天我初次来到伊内斯公寓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老板娘怀中的猫,它那样美丽,那样安逸。令人不禁觉得生活如此美好。老板娘告诉我,这里有唯一一家可以观景的酒吧。我便打算晚上去看看。
当我进入酒吧,第一眼就被一个穿着红裙子轻轻舞动的女子深深吸引住了,她闭着眼睛,手中是还剩半杯的威士忌,嘴角轻松微笑的弧度,身体随着每一个音符轻轻摆动。
我脑子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声音“快去。”
我想了无数种搭讪方式,最后还是用了最愚蠢的那个。
没想到意外相识的我们还有这么多共同爱好,让我越来越相信命中注定这个谜一般的邂逅。
我们在第二日Via dell'Amore的日出之时对视了很久,就像在看一直从未谋面的旧情人一样,这种感觉,我相信你也能感受到。
之后我们所经历的美好就和那首玫瑰人生的爵士一样,美妙,优雅,令人回味无穷。
每个美丽动人的黄昏,我们互相依靠在彼此的怀里。
我幻想过无数次告诉你真相的情景,我接受不了,害怕你因为担心脸上纯真的快乐就此消失。
我太害怕看见你失去快乐了,因为你的快乐是我生命的开始啊。
爱真的太自私了,我知道我这样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到最后一定会带给你伤害。但是每当我看见你那双动人的眼睛,似乎把我整个人重新净化了,忘记了所有事情,那一刻,我只知道,这是我第一个爱人。
每一天我都在我们美丽的经历背后饱受疾病的折磨,终究有一天,我会坚持不下去的。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心里极度恐慌,非常害怕。
我还是果断的选择了离开你,还是选择了逃避。
我爱你,陈婕,对不起。”
当我看完这封信,心如刀割般的绞痛让我忘记自己流了多少泪水。
我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突然脑子灵光了一下,我光着赤脚飞快跑下楼,问老板娘这封信是什么时候给她的。
她说一个小时前,他赶着搭最后一趟火车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我回到房间迅速披上一件外套跑出门,试图追上那一个小时前的火车。
我边哭边跑,擦干眼泪在心里告诉自己,才一个小时,火车肯定不会开走的。
绝对不会的。
我终于到了,他一定还在对吧。
当我看着空荡荡的站台,铁路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高高的夜灯孤独的闪烁在那里。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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