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墩

七里墩

七里墩在天水市区东面。顾名思义，距市区七里，是个典型的城乡结合村。因二师在七里墩东，我在天水的四年，活动范围大多在七里墩。

岷山路东出天水横穿藉河大桥，与南山脚下傍藉河而来的环城南路在七里墩汇合，合为扬长东去的羲皇大道。三路汇合处形成一个三角形小广场。广场中心一六棱形石墩，墩上一危石，石上面向东方跪一女子，人身蛇尾，披发，右手上托，左手下前伸，赤裸上身，腰间系一树叶短裙，丰膄健朗，极美。石头周围围着几个光身小孩，或爬或坐，憨实可爱。整个雕塑呈土黄色，高大显赫，是七里墩的地标建筑。每次走过，都令人大惑不解:为何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立个如此有伤大雅的雕像。后来对天水掌故熟悉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塑的是女娲。

七里墩东边有天水二师，长城开关厂，长城低压开关厂。西边有海林轴承厂及子弟学校。北边有长开厂家属区及子弟学校。七里墩最显眼的建筑是长城子弟学校的教学楼，在东北侧山坡上，呈八字形，中间高，两边递减。霸气外露，气势轩昂。七里墩是这一带的中心，算个小集市。

七里墩是个码头地方，人员多而杂，但多为车上过客，并不怎样繁华。一条路破败不堪，向北钻一段，折向东一段到子弟学校门口，再到家属区，这是七里墩的主街。两边有牛肉面馆、杂货店、首饰店，搭着棚子的多为卖饼子、荷包蛋、包子、袜子、裤子、线衣的小摊小贩。我们平日所用的脸盆毛巾针头线脑等用品，这条街上都有。还有当地农民，竹篮子里盛着苹果、山楂、酥梨。蛇皮袋子往地上一铺，摆开自家种的萝卜、西红柿、白菜，便可坐地叫卖。向东一段北侧有个面摊，摊主是个大娘。臊子面二元一大碗，浆水面二元五一大碗，饭有家的味道。每次吃完大娘都问饱了没，没饱可以再添。因为便宜实惠，学生都愿意去吃。二年级时二师修教学楼，借用的子弟学校教室上课，二师学生便成了面摊上的常客。吃完饭，和大娘拉拉家常，挺好。校门口两株芍药，花重压枝低，妖娆迷人。

女娲像西侧略低，是个圆形小公园。周围有意态萧疏的雪松，娇叶离离的红叶李，绿肥红瘦的春海棠，花炽叶翠的榆叶梅，珠光宝气的紫藤。中间花坛中则全是单瓣月季，高高低低，袅袅婷婷。园中多为溜鸟的老人。笼子挂在树荫下，鸟蹦哒，人养神。也有练剑打太极的，极少。几乎每天课外活动时间，我和东财都溜出校门，花一元钱从竹篮中买几个红苹果，边嚼边在园中转圈。秋雨蒙蒙，雨湿花瓣，蝶翅微颤，楚楚依依，更显妩媚。园外河滩上分布着大块小块的农田，多为油菜，也有辣椒、豆角、茄子、西红柿等蔬菜。我的舞蹈课是在这儿上完的。油菜开枝、散叶、抽花，天黄地黄，比舞蹈课上辟腿扭腰有意思多了！等二茬玉米冒红缨时，考试的时候到了！

藉河大桥桥头北有一块草坪，平整干净，小路蜿蜒其中。因比路低，颇为隐密。有人专门在此斗鸡。鸡都极凌厉，毛稀，翅短，肉紧，筋壮，脖粗，腿长，不好看，散散漫漫地在草丛中一顿一顿地啄食虫子。但只要主人提起一对眼，眼一红，毛一紧，杀气突现，干戈顿起。啄、拍、抓、扇、踢，鸡毛乱飞，跳起有一人高。曾有一只准备参加洛阳斗鸡大赛的鸡，连赢两场后，被一只未去鸡蹬儿的斗鸡刺瞎左眼，性起，一脚将对手踏趴在地，那只斗鸡挣扎了半天，楞是没站起来。有明理人透露，这些人在赌钱。可钱呢?明明在斗鸡。平时也有人在此溜狗，狗穿衣戴帽，比人尊贵。

七里墩村土著在南山山脚，地势略高。大大小小的房舍高低分布在山梁西侧，错错落落。村顶有土堡。村民将房屋出租给学生、民工、职工及三教九流引车买浆者，花花绿绿的，村里颇不整洁。沿梁脊一渠，直灌而下，从羲皇大道头顶泻过，顺长城子弟学校东侧注入藉河。桥上流水，桥下行人走车，这是与别处不同的。不过除非下雨，终年无水。桥槽宽阔，有人在桥槽内练车，吉普车扬起很多灰尘，车过去，土又落回河床。桥洞内人来车往，是东面进入天水市的咽喉。出桥洞口，豁然开朗，女娲像就在眼前。

大多村民以租房种地为生，虽属市区，却并未失去农民的淳朴善良。同学自强醉酒，半夜未归，是种地的村民从麦田中扶回来的。虽然萝卜在污渠中洗过就直接进了菜市场，可学生偷摘几个黄瓜、拔几个萝卜，村民看见并不计较。也有唱春戏的风俗，二月半间，耕田犁地尚早，村里便铿铿锵锵敲起锣鼓，吼起了秦腔。请的是外地班子，有一年请的是武山剧团。晚自习下后我们溜出校门去看，戏场里黑压压一片脑袋，水泼不进去。唱的是《劈山救母》，他乡遇邑人，倍感亲切。

村中有观音寺，进寺台阶既高又陡，站门前，如在崖边，村民的房舍在脚底，几只鸽子“咕咕”叫，眼一晃，会滚下台阶。寺门巍峨，门角一丛绿竹，一棵乌牛。这株乌牛开花极早，正月间便已绽叶鼓苞，开出碎花。寺内布局井然，但槽闲灶冷，寂寂无人。西边有个园子，极阔，内有六角小亭。园内长着许多狗尾巴草。我常和霍彬彬走进寺门。我闲逛，彬彬摄影。我爬在荒草中摆弄狗尾巴草，彬彬既拍草，也拍我。彬彬拍出几张很好的照片，送给我的一幅狗尾巴草，还在。

这就是十六年前的七里墩。

离开七里墩有十六年了。这些年，七里墩变化很大。新修了建材城，天河广场，高楼大厦。长城子弟学校八字形的教学楼变寒酸了！女娲的半裸塑像还在，依旧那般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