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标山”
雨,淅淅沥沥,串出一条长长的丝弦,我拐了个小小的弯,深怕自己的鲁莽,会打破那张天空垂下的雨帘。
“帝里重清明,人心自愁思。”转眼又到清明节,清明的雨说下就下,凄凄的,淡淡的,让人觉得庄严肃穆。家里打来电话,听人家说今年闰二月,只能在第一个二月为祖坟标山添土,而这一天已是农历第一个二月的最后一天,时间明显有点仓促。
汽车不停的左右摇摆,司机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尽量不让洼坑里的水溅到行人身上,坐在前排的几个人开始抱怨起来:“不知是谁规定的非要在这个月回去标山。”
“本来就是,还不如趁他们在世的时候孝顺一点,总比人走了以后烧点纸钱强得多。”后面的人也同时发泄了心中的不快。
我的脸上顿时像被人打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开始火辣辣的疼痛。
记得小时候,父亲身体不好,还要经常骑着脚踏车跑上海,将从家里收购的鸡蛋驮到上海,然后又从上海批发螃蟹回来,来回都是重载,但从中只能赚到一点微薄的差价。
母亲为了给他增加营养,便打两三只鸡蛋,放点红糖做成蛋茶,但我们是没有的,父亲吃的时候,我们围在他身边看着,后来父亲看不下去,就端起碗站起来边跑边吃,我们又跟在后面追着父亲,父亲含泪将还有半碗没吃完的蛋茶递给了我们,我记得那是我一生中吃得最香的蛋茶,也是我这一生中吃得最愧疚的蛋茶,但自从那次以后,父亲就再也不肯母亲为他煮蛋茶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本想在镇上买两颗摇钱树烧给父亲,但我总觉得这东西是骗鬼的,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不通过劳动,每天摇摇树,银子就会哗啦啦的往下掉?我想我还是回去折点纸钱、元宝给父亲,虽然明知道这也是假的,但最起码我能获得心灵上的一点慰藉。
父亲的坟墓就在一片油菜花花丛中,坟头爬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小草,有些还昂起头不停的向我示威,我愤怒的挥起了铁锹,也许这是我每年唯一一次对父亲最好的赎罪方式。
这块坟地是没有人愿意种的,因为好多黄土都被翻了上来,不长谷子,但母亲毅然决定接了下来,开荒除草,她知道父亲是个讲究人,她不想让父亲的门前屋后杂草丛生,这样到了春天,父亲每天一开门,就可以看到最漂亮的油菜花,秋天又可以吃上最新鲜的花生。
父亲的坟很快被我打理得干净平整,并在他的墓顶戴上了一顶漂亮的“坟帽”,然后再压上五彩纸,在纸钱的青烟缭绕中,父亲的坟墓开始变得渐渐高大起来,我那个像山一样的父亲虽然离开了我们四十多年,但他在我的心里又被“标”上了一座更加雄伟高大的山。
不,我的父亲本来就是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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