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马铃儿响叮当
废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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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何幺婶的老公回来了。
小马哥那天赶着马从何幺婶家门过时幺妹崽就喊到他说：“小马哥，我爸爸昨天晚上都回来了。”
“真的呀？我把石灰交了再来看他。”小马哥高兴得不知说啥好，把马鞭扬起来在空中掸得“啪”地一声响，嘴里还“得”地一声，赶着马就走。
杨马哥说：“小马哥，你想结婆娘不要紧，不要惊诧诧的把马吓到了。”（吓在这里读he）
张马哥说：“该歪哟，该歪哟。要接婆娘的人都不歪还有哪个歪。”（歪在这里指得意）
小马哥一路上有事无事都把鞭子甩得“啪、啪”地响，把那两匹马吓得不知所措，抬起的腿都不知是伸出去还是该退回来。
马哥头说：“小马哥，还是合适点，不要把马惊到了。”
他才不管，就这样一路甩着鞭子到了石桥铺。
何幺婶、何幺叔和幺妹崽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都搡起一张脸不说话。
他有些莫明其妙，就喊到幺妹崽说：“出了啥事吗？”
幺妹崽把嘴巴一撅，说：“你问他们嘛。”
原来，何幺叔在武汉保卫战中往阵地上送饭时，被流弹击中，是吴三娃把他从阵地上背下来送到医院的。他好了后就对吴三娃说：“等仗打完了，我就把幺妹崽说给你当婆娘，你也不回去种田了，就在石桥铺做点小生意。”
回家后，何幺叔把这些话一说，何幺婶就反对，幺妹崽也不愿意。
可是，父命难违，幺妹崽不愿意也没法。
何幺婶反对也无效。都知道，夫为妻纲不是说着好玩的。
当小马哥知道这些后，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这才是哟，叫花儿欢喜打烂砂锅”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马哥，”何幺叔开口了，“这些年来你对幺妹崽好，她也对你好。只是，好归好，要说男婚女嫁还要征得我的同意才行，不然就叫乱了纲常。给你明说，隔几天吴三娃就要来看人。”
小马哥听到这里脑壳都大了，何幺叔后面说了些啥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小马哥，你回去嘛。”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何幺婶这一句让他听明白了，“以后过路你还是要过来喝茶。我还是那样对你。”
话刚落音，幺妹崽指着街那头说：“你们看，哪是不是哥哥？”
真还是何大娃，一条皮带在腰上箍得紧紧的，一把驳壳挂在上面，每走一步那枪就在屁股上巅一下。
何大娃虽说只挂着少尉军衔，但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惹得好多街坊邻居都在他身后指指戳戳地议论。
“大娃子，”看到何大娃走拢家门口了，何幺叔说：“你比老子还是要能干些，好歹还混了个一根扛一颗星的少尉。”
“不好意思，小排长，无颜面对父老乡亲。”何大娃说完，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马哥说，“你们都不喊人家进屋坐一下。”
“我还要回山洞，”小马哥说着转身就走。
小马哥没有去追马哥头他们，只是懒沓懒沓地牵着马往回走，他不知回去后该怎样对大家说这件事，只在心里埋怨着：“老子的命才苦哟，看到要接婆娘了又钻出来个吴三娃。”
今天，马哥头他们并没走远，而是慢慢地边走边等小马哥，刚到新桥时，看到小马哥远远地来了，几个人干脆就不走了，要等他来了问个明白。
“小马哥，”马哥头等他走近了，问，“如何，事情说好了。”
他使劲地摇着头，做出付苦不堪言的样子说：“老子完都完了，不晓得上辈子做了啥子可恶事，招来了这种报应。”
张马哥说：“啥完不完了的，结婆娘这种好事不兴乱说。”
“你们不晓得，”他说，“不晓得哪里钻出来个吴三娃，端了老子的甑子。”（端甑子在这里是指横刀夺爱）
“哪个有这么霸道，”杨马哥说，“小马哥的甑子都敢来端？”
“还有这种事情，”马哥头说，“我们去找他。”
“哎呀，去不得，去不得。”小马哥都要哭了，“他们大哥还背得有梆梆枪，哪个敢去惹嘛。”
“你把事情说出来听，”张马哥说，“我不信真的有这么霸道的人。”
“是哪个吴三娃，”杨马哥说，“把他喊起来，老子不把他龟儿的脑壳揪一转老子就不姓杨。”
“好了，好了，”马哥头说，“还是等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再说。”
于是，小马哥就把何幺叔在战场上受伤，被吴三娃背到医院，何幺叔又把幺妹崽许给吴三娃的事说了。
“那有啥嘛，”张马哥说，“总要讲个先来后到，总是何幺婶先把幺妹崽答应给你了的。”
“那不得行，”杨马哥说，“我们明天就去和他们讲道理。”
“去不得，去不得，”小马哥说，“他们哥哥今天也回来了，腰杆上还别得有盒子炮。万一他拿出来……”
“算了，”马哥头说，“命大命小，各人摊到。人家有梆梆枪，我们搞不赢，吃个哑巴亏就算了。”
这边，何大娃看到自己回家后一家人都搡起一张脸，就喊到幺妹崽问：“家里出了事？”
幺妹崽不好说，只说句“你去问妈嘛”就走开了。
何大娃只好去问妈：“妈，家里面出了啥事，搞得大家都搡脸搡嘴的。”
“啥事？”何幺婶说，“还不是你爸爸做的好事……”
何大娃知道父亲把妹妹许给吴三娃后，就去找到他说：“爸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妹妹和小马哥早就好了，说了等我们回来就办喜事。结果你又弄个吴三娃出来，是不是做些事来扯嘛。”
“啥扯不扯的？”何幺叔说，“哪个喊你妈不等我回来就去答应人了，好歹我还是一家之主噻。”
“现在讲‘新生活运动’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只要他们两个好，就可以。”
“狗屁的‘新生活运动’，”何幺叔说，“是哪个说的，你把他给我喊过来，我不吐他一脸口水我就不是人。”
“小声点，小声点。是蒋委员长提出来的。”何大娃说，“人家听到了不好。”
“有啥不好，”他说，“啥蒋委员长，我们都喊他是蒋光头。老子在前方打仗，连军晌那几个钱都没发够。你把他喊起来，老子还要喊他把军晌补起。”
何大娃知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知道母亲还是想把妹妹嫁给小马哥，就去找到幺妹崽说：“幺妹，只要你真心和小马哥好，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有啥好主意？快点说出来我听。”
“明天，你把东西收拾好，等小马哥过路的时候爬到马背上就跑，我把门拉过来关起，不许爸爸来追。”
小马哥这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像根蔫丝瓜样跟着大家赶着马上了路。这几个也不去招惹他，说是：自己怄气自己消。
一走上通往石桥铺街尾那条石梯，小马哥更是丧气，把头埋得低低的，连路都懒得看。
何大娃正在竹林里打拳，看见马帮来了就走到竹林边。
“小马哥”他喊了一声，“你来一下。”
小马哥抬头看到是何大娃在招呼，心里一紧，以为何大娃要把自己喊到竹林里去黑打一顿，就说：“你不要乱来哟，你们不许我和幺妹崽好，我不和她好就是了。”
前面走着的三个听到后面有喊声，都转过头来看了，马帮头说：“青天白日的不许乱来哟，我们跑马帮的也不是好惹的。”
杨马哥说：“要做啥就明说，不要喊到竹林里面去。”
“对头，”张马哥说，“小马哥跟到去就是，就算打不赢，咬都要咬他两口，我不信他还敢把枪拿出来打。”
“哎呀，”何大娃说，“你们都说些啥哟，我喊他自然有喊他的道理。“
小马哥这才壮起胆子走到竹林里去。
“小马哥，”何大娃说，“你要是真的对幺妹崽好，今天交了石灰回来就带她走。”
“我敢带她走，”小马哥说，“她爸爸好凶哟。”
“不要怕，”何大娃说，“有我在，你只管带她走就是，其它的事你就不要操心。”
“你不要哄我哟，”小马哥有些不放心地说，“哄人要遭狼吃哟。”
“你放心，下午回来的时候保证将幺妹崽交给你。”
小马哥追上马帮后，把何大娃的话给大家说了。
“这下就对了，”马哥头说，“有大舅子帮忙，就该放心了噻。”
往回走的时候，小马哥远远就往何家大门口张望，看到何大娃站在家门口时才放了心。
走拢一些了，何大娃进屋去拉着幺妹崽出门后，转过身就把门反锁了。
他把幺妹崽的青花布包袱往马背上的空竹篓里一甩，一把抱起幺妹崽往马背上一放，说：“快点走，有啥事我顶到。”
何幺叔被反锁在屋里，抓住窗户栏杆不要命地吼：“死砍脑壳的大娃子，你这是要翻天呀。还不快点给老子把门打开。”
何幺婶在一边说：“要走就等她走，管得她的哟，走远点好些。”
小马哥那匹马真像是通了人性，驮着幺妹崽“得、得、得”地就是一阵跑。
都跑下了梯坎，还听得到何幺叔在屋里吼：“幺妹崽，给老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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