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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中国年

故乡的中国年

作者: 王先统 | 来源:发表于2019-02-04 14:01 被阅读389次

            至今仍怀念诺基亚的闹铃功能,音量和灯光都是由弱渐强,仿佛清晨耳语叮咛。曾托修手机的刘哥修过我的8210,可惜未果。四点多,正沉浸在过年的梦里,忽然被一阵高亢的啼鸣吵醒,怔了好一会才确认,是有真的公鸡在。估计是哪个邻居从老家带来还没来得及处理,可怜的公鸡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每天清晨呼唤太阳。躺在床上,思绪飘回了童年。那些关于过年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

           

    故乡的中国年

    记忆中的年,与各种习俗分不开。一开始说到鸡,过年离不了它。母鸡因为有下蛋的本事,会伺养多年,直到下蛋不勤了才会炖掉。公鸡的命就苦多了,平常没少干活,但寿命只到春节,被宰杀后还要拔光羽毛,被搔首弄姿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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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饽饽、点心、猪头、鱼(必须是带鳞的鱼)、虾、糖等一起摆在堂屋的方桌上,供族谱上罗列的祖先们享用,初二送年之后才会撤下桌。老家称之为“摆供“,大年三十午饭前须完工,是很神圣的事情。方桌外侧通常会挂一红布,上面正好有香炉和烛台压着,方桌前放置火盆,一日三餐前用来烧纸供奉。讲究的人家,火盆前会放上干净的蒲团或毯子,供小辈们磕头下跪之用。

            在我的老家过年,男人尤其是男孩都是要给长辈磕头的。年夜饭过后,就要开始在村中的本家内进行了。进门之后,先要面向堂屋里高悬的族谱磕头,之后便对着炕上的老人喊到”二爷,您过年好,我给您磕头了”,边向着族谱行礼。爷爷奶奶辈地一般都盘坐在炕上,端着烟袋,眼睛早眯成了一条缝:“好,好,都好啊"。有的老人家耳背,有时伴着外面的鞭炮声,你得扯着嗓子喊好几回才能听得到。磕头的功夫,伯伯叔叔辈的一般都在堂屋迎着,礼节性地客气着:“不用磕(ka,三声)了,不用磕了,快进来吃糖"。但到了给他磕时,他倒也不拦着。由于家族大,通常要转遍大半个村子,回到家时都半夜了,新衣服兜里全是长辈们塞进的糖果。磕头这活,一直到了参加工作后才慢慢逃脱。第二天上午,是女人们串门拜年的时间,姐妹、妯娌们纷纷结伴出行,花枝招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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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过年的习俗,从小年之日便有条不素地进行了。小年这天要请灶王爷进家,年画贴在灶台后面的墙上,小香炉伺侯着。第二天是扫灰,胶东也叫扫房,全家齐动手进行卫生大扫除,图得是干干净净过个年,吉利。老人认为小年前扫灰会影响运气。我毎年负责的活多是擦玻璃的,现在玻璃擦得熟练,大约就是那时候练出的手艺。

            扫灰过后,便是与各种美食相约的日子。过年用的面食很有讲究,比如供奉用得桃饽饽、枣鼻子,必须是完整无好的,裂了口的叫“开口笑”,是摆不到桌面上的;做的“神虫”分公母,要放在粮缸里。母亲极为心灵手巧,她用自己做的“引子"当酵母发面,街坊邻居常来讨要。她做得各种造型的饽饽活灵活现,每当街坊家里有大事要做饽饽,总要请她去指导。

            老家春节必做的“炸虎“是我最爱的面食,没有之一。过去是用面粉加煮熟的地瓜,用水、油和好面,醒好后,面极软,或切成菱形块,或拧作麻花,放到油锅里炸。烧火也是技术活,要用细火,火太旺,就容易炸过火。父亲总会在夏季麦收时为母亲留出几捆整齐的麦秸,精心去掉多余的叶子,只留下光滑的秸杆,用它一小把一小把地塞入灶内,生出来的火才是最温和的,炸出来的“炸虎”才是最好的。二姐那时是母亲的好帮手,别看她初中时跟个假小子似的,心灵手巧可是得了母亲的真传。现在的“炸虎”被她改良的口感更好,她用牛奶和面,摒弃了地瓜和花生油,不加水,口感更加柔软、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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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腊月二十九,喂养了大半年的动物们便到了牺牲的时刻。猪要请村里专门的屠户和左邻右舍帮忙,都是不用付钱的,把猪下货分一分便各得其所。猪皮冻、猪头肉等都会提前做好放到盆里。家里的各个角落全是平日不多见的美食。记得那时奶奶家里有个柳条编成的小筐,用腊树的Y形树杈做成的钩子钩住,高挂在堂屋的西墙上,小孩子踩着凳子也够不到的。那样做其实不是为了防孩子,而是提防猫或老鼠。那个筐里的美食仿佛取之不尽,只要去一回,奶奶都会踮着小脚,变戏法般地拿出来。

            正式过年,大概是从三十中午的隔年菜开始。母亲一直喜欢用整根的猪肋骨炖隔年菜,大白菜、豆腐、粉条、干的野生蘑菇都是必不可少的配菜,炖上满满一大锅,屉子上蒸上米饭。好像在老家,一年中只有这一顿规定是吃米饭。隔年菜一顿远远吃不完,用大盆盛好,放在饭厨一角,会吃上好几天。两位姐姐出嫁后,父母都会从隔年菜中挑出几条肋排单独放着,留给初三回娘家的姐姐们享用。不知是老家的习俗,还是父母独对女儿独有的疼爱。八十年代农村的电视都是奢侈品,冰箱更无从谈起。老人们都希望过年下场大雪,想必一来是瑞雪兆丰年,讨个好兆头;二来更有年味,天冷可以让各种食材多放些时日。记得那时父亲喜欢将肉类挂在院子南头的南屋檐底下,把海鲜用大铁盆扣放在下方地上,周边用雪堆满,放上个十天半月都没问题。

            除了各色美食的诱惑,春节对于孩子们来说,还有新衣服和与烟花爆竹相关的游戏。三十下午大人们忙完后,会拿出早已备好的衣服给孩子们换上,或找裁缝做好的,或自己将大孩子衣服改小的,后来基本都是赶集买回的。男孩们必须跟着父亲去迎年,恭请祖宗们回家过年。女孩们还是要在家里帮忙准备晚饭,包饺子等。年夜饭开餐前,是要在院子或门口点上一串鞭炮。那时的鞭炮多用银色炸药填充,细长的个头,威力巨大,可以说是震耳欲聋。响过之后,院子角落里倒放的铁水桶都会嗡嗡地鸣响半天。留下的鞭炮我们能一直玩到十五。小伙伴三五相约,或在街上,或到村边平坦的场院上,各种玩法,各种比赛。鞭炮插到牛粪里的事不敢做,怕脏了新衣服。一般是找几个罐头瓶铁盖,盖在鞭炮上,看谁炸得高。几人站一条线,右手持鞭炮,左手持香点上,趁炸响之前抛向远处,看谁的高、远。或者将鞭炮当做弹弓的子弹,准备好后让伙伴帮忙点上,发射出去,指哪炸哪。这些活现在想想极其危险,没有胆大心细是做不来的。

            最考验手工和技术的,莫过于亲手制作火枪。火枪分两个版本。简易的是用粗铁丝做成枪架、扳机,磨出枪栓,用四到六节自行车链条做成枪筒,用自行车内胎剪出宽皮筋当做动力装置,手快的孩子半天就能做成。这种简易版只能用火柴头当火药,威力不大。我曾做过一支带枪筒的火枪。用木板刻出手枪架,反复打磨,留出装扳机、枪筒、枪栓的位置,在简易版的基础上,找一枚步枪子弹壳,裁掉上面稍细的部分,去掉引火帽,将自行车链条顶端那个小零件打磨后,将弹壳与自行车链条链接到一起,就成了一把有枪筒的火枪。这种枪可以使用少量炸药,能发射铁砂、钢柱,自然也都是自行车的废旧零件。做成一把需要好几天,这还是在原料、工具充足的前提下。鉴于工艺复杂、威力巨大,家长们多持反对意见。第一次试枪很有技巧。装上炸药后,找一墙角,人躲在一侧,手持枪伸到墙的另一侧,用墙当掩体,让小伙伴帮忙在远处帮忙盯着路人,才能开枪。反复试过之后才可以放心地把玩。鞭炮拆开后,小心地把炸药攒起来,装到小瓶里,用挖耳勺填充到枪里,一枚大个的鞭炮可以开上十枪八枪的,比传统的放鞭炮就能听一个响过瘾多了。在经济匮乏的那个年代,孩子们的智慧和动手能力被无限激发出来。

            爱枪的情结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培养出来的。初中时还未全面禁枪,表哥家的高压汽枪常借来玩。那时的麻雀也不是保护动物,枪法就是用麻雀练出来的。94年师范新生军训时才摸到真枪,56式冲锋枪被玩得很熟练。全体实弹射击前陪教员去耙场校枪,5发子弹打出44环很让他吃惊,破例奖励了我满满俩弹匣子弹。工作后才摸到真正的手枪,与当年自制火枪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这自然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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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鞭炮下岗,烟花便成为主角。“泥锅子“、“魔术弹“、“堤溜尖”深受人们喜欢。“泥锅子“都要拿到街上去放,邻居们聚集在一起观赏。“堤溜尖“是小孩儿的最爱,拎在手里、粘在墙上,各种放法都有。下图我那个白口袋的棉袄被二姐取笑了多年。我放“堤溜尖“时引燃了口袋里的存货,把新棉袄的口袋点着了,临时补了个新口袋,于是便有了这张珍贵的照片。手中的玩具枪是唯一买来的玩具,那是在外地工作的小舅买的,可以发射高梁杆,很是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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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仍要过下去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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