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最多的还是杂草,伴着雨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门外的水泥坝上,雨水挤进了坑洼里,房檐下的雨水更是过分的,打到墙身,那时候的木楼,有人住就无青苔藓可长。田里的水稻随风雨东倒西歪,好一片凌乱,我爸让我们躲进家里,免得被门口的风雨打湿了,又因刚在门口摔了一跤,右手手臂扭伤一碰就疼,我爸索性拿来一条白布将我手臂放在上面,再将布条打结挂在我脖子上,末了涂上红花药酒,我就装个骨折的病人坐在椅子上看雨,好不自在。
我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下大雨,贵州的四季没有明显的分界线,等到热了就是夏天,天凉了就是秋至,霜来了就是冬日,万物复苏,雨纷纷便是春。
春比较皮,来的时候,刚好是年过,地里长着包菜,生菜,还有一些香菜。我爸爱吃蒜,家里火锅总是放着这东西所以便弄了一小块秧蒜的地,若是春来,那块小的可怜的蒜地,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猪菜,只见郁郁葱葱,青翠欲滴,大蒜就无处可寻了。
到了春尾,大蒜叶子发黄枯萎,只剩下杆,我爸拿起锄头将其埋到土地里,毫不可惜,以往我若是踩到蒜叶,定是喊我快些让开,现在不同以往,等着翻新泥土种玉米。
过于讨厌的大概是田间的麦地,杂草长的又短又密集,小麦长的慢些。起初家里还有些马儿,总担心小麦成长的慢,不够它吃,于是偷偷摸摸给它换上口粮,玉米或者谷粒。
但是初春总是证明我是错,麦田里总有割不完的麦子,再后来有人将麦子换成麦草,长越发厉害,儿时天真的担心显得有点杞人忧天,直到种植小麦被抡翻在田地做了肥料,马儿也没能吃完小麦,倒是怪可惜。
我怕春,是怕下雨,乡间泥路在夜里被春雨蒸的“饱满疏松”,隔天踩在上面便是惊喜连连,让人厌恶之至。即使是小心翼翼也会走得满身是泥,若有个分神摔个“人仰马翻”。
我脾气不好,经常摔倒在路上,所以经常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是泥子猪了,日子就了,就惯泥泞占满裤腿,也见惯不惯踩过整个鞋背爬了泥,却也担心忽而打滑,摔得满身疼痛,便觉十分难受。
我不喜春,不仅是因为泥路不好走,还因为菜地里白菜为了回应春,长的贼快。前几天地里的小菜苗瞬间长成大白菜,再过些日子就能吃到第一批菜苔,掐去一波又长一波,连绵不绝。吃的有些发腻,便会挑菜苔吃,老的,粗的,长的不好看的,统统不要,只掐那种又细又嫩的白菜苔。后面越发长得快,菜地里一转,菜苔高到膝盖处,把菜苔摘好,出来时裤腿已经湿透,我便恨这春。再后来播种玉米后,忙着下田,菜地里的菜苔纷纷开了花再去寻一把菜苔实在是难,只好将就着包菜下锅,日久了嘴挑了便想着菜苔。
我不爱春,是因为太过活泼,初忙上山挖地,中忙播种秧苗,夏忙下水犁田再插秧,在后忙秧红薯辣椒苗,处处不得闲乎,若是不安排好,一年庄家没着落。
初期的河水冰冷刺骨,我懒的烧水,又不喜用温水洗菜,总是用河水洗菜,手指便冻跟胡萝卜似的,又短又丑又难看,这倒是次要的,疼才是最主要的。
河里有几只鸭子在欢腾,确实应了那句,春江水暖鸭先知,路人赶着牛,驱着马上山播种,见我在河便盯着鸭子,就问:“罗家包谷种完没?”
我抬头笑答:“差不多了,就那几块地。”心里倒是嘀咕着,我爸全给地退耕还林了,要不我也没那么闲乎,跑到这里看鸭。
我爸若在便无我事,见到路过的人亲切唤一声长辈就好,聊天就交给我爸。
我爸说地里都翻土了,是时候去播种,到时候一下雨,包谷就发芽的快。我不懂时令,也不准备琢磨着,幻想若是我当家做主,估摸也是看别人做事,才知该做啥了,总是晚别人一步。
我家地啊,太远的,路不好走的,纷纷退耕还林,种上树,就剩下那几块出门近的小地皮,只需要牵着马驮着肥料,粪上山,带上锄头,包谷种跟在大人后面即可。
我点窝不好,这窝指的是放下包谷种子的坑,要么点的太近,要么点的太远,尺寸总是把握不好,我却好这一口,起初我爸还乐意我点窝,后面恨铁不成跟我换了,让我去分那烦人的粪,虽说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是大人到底是大人,不服从他的话,他的脸立马阴沉下来,十分难看,令我难受,只好应承他就是。
好在戴上手套感觉也不起很差,也便不觉这圈里的粪多么讨人厌烦。我原先有空手弄农家肥的心里阴影,甚至把那东西甩倒自己身上,好在是水田便没那么介怀。
于是就成,我爸用锄头点窝,我提着袋子往窝里放猪粪,弄完以后我爸让我捏肥料,反正我手脏,做啥倒也无所谓。
我抓把肥料胡乱一放,他再我前面,后脑勺却跟长了眼睛似的,动不动的说我把肥料抓的到处都是,应该轻放,动作要快,我听着头大,便答应照做就是了。
不一会又挑出我的毛病,觉得我把肥料撒在不该撒的地方,用他的话来说,我就是在霍霍他的包谷种,要求我把肥料放在猪粪一边,要整齐,然后又扯出陈年旧事,大概都死说他的玉米牙每年长出来的少之又少之事。
得了,我就照着他说的做,但也出于报复心态,每放一把肥料就问他对不对,刚开始那会还说对,后面发觉我老再问,烦腻了,拉着脸说“咋那么多问题,照做就行了。”
我就笑了,小声道:“我爸话也多。”
他撒他的种不去理会我,顺便用脚踢点薄薄的泥土,遮住种子,我觉得实在是麻烦,就跟他说等播种好,我来给玉米盖,他瞅了我一眼道:“指望你,恐怕得不到吃啊。”
我想也是,若是我一脚下去,踩的賊结实,到时候玉米就算发芽,也难能冲出泥土。要是没踢好,暴露在外面的种子必定是鸟的美食。
只好坐在一边等他播种,看我闲得他发慌,就叫我去林里转悠转悠,采到一点蕨菜也好。我说我不吃便不想去,他便好言好语诓我去。
包谷种种下没几天,他就闲不住,说该放水泡田了,免得耽误今年的秧苗,说罢便去引水进田。我恨啊,我可小闲了三天啊。,他哪里理会我,指挥我给他提东西去田野里。
菜园的李子树花开应景,而花随着风轻轻旋转,最终飘落在树下的水田上,点点花瓣却是我心头一点凉。我在边上说:“寒去春来烟雨中,山野谁家杏花凉?”
我爸应道:“我喊你穿个凉鞋来?知道凉了还不回家换。”
我白眼一翻,多么破坏气氛懒得理他,转身坐在李子树下等他打耙。
他牵着黄牛在田间打耙,路过树下便卷走那片花瓣,顺便溅了我一脸泥水,我刚开口,老黄牛尾巴一甩,刚好泥水甩到我嘴里,我呸个不停,堂哥倒是打趣我道:“味道好极了对吧,昨天出圈的陈年老粪底,精华所在。”
见他幸灾乐祸,我便舀起一捧泥水,甩到他脸上道:“确实好极了是吧。”
于是两人在田埂上打个不停,我爸见了责备我俩,这是打耙不是打肉,凑那么近做啥?莫折腾,要不他上来揍人。
我俩只好住手,他哥回家,我依旧坐在那儿。
这犁田打耙一转一个多小时,直到把田间的泥土打碎为止,才能洗了工具回家。
秧水稻苗的田是准备好了,我爸却操劳秧苗没弄,便在后院架了个架子,架子用透明塑料布覆盖着,看起来像个小型的种植大棚,有用类似于上菜用的长方形的菜盘的木盘上,铺上报纸,再将种子均匀撒在木盘上,淋上水,在用火炕几天,期待着它赶紧发芽,所以每日常常要给它们撒晒水。后因为火炕 出来的秧苗根不易分开,强行分开存活率不好,不分开又是十几根报团一起,放田间也不适合,我爸最后把火炕改成了地炕,这样一来除了浇水,便不需要担心火候问题。
两到三周秧苗长的好,有小手指那么长,便可喊人帮忙,隔天就用各式各样的盆装着绿茵茵的秧苗分箱到田。我爸起得早,早早就在田间分了好多箱,来帮忙的人在他回来便吃好了饭,拿着凳子,刷墙用的工具下了田。
下田两人一组插秧苗,人多只需一天,人少可能就两三多天。天气阴晴不定,时而太阳高照,时而毛雨纷纷,田间坐着男女老少,躬着背插秧苗,热闹的笑出声,我便爱这点点热闹。
待插好秧苗,我爸隔三差五就跑去看落地的小生命有没有被雨打的飘起来,等存活了又跑去忙,往田里撒上肥料,隔天又要去看那肥料有没有“咸”死那秧苗,前前后后往田里跑,跑完再去地里看包谷有没有要补的。
忙的不亦乐乎,我在心里苦不堪言,却不敢有半分怨言,忙完这些那些,终于得以喘息,他到担心起来,问我拿哪种红薯秧苗,我便恨了这春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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