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是一个孤僻,自卑,敏感,而且很不合群的女孩。
不知道什么原因,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在孤独的时候,有了咬我头发发尾的习惯。
那时候,不合群所带来的,跟整个世界隔绝开来的那种疏离感,胸腔仿佛有无形的气囊,无限膨胀,将自己推到千里之外。觉得孤单,又没有办法融入到那些聒噪又刺耳的喧嚣里去。
咬发尾的习惯是无意识的,但又持续。我隐约记得,那应该是我三年级的夏天所特有的习惯,无论是妈妈编的发辫还是马尾,我都会有办法把发尾咬到我的嘴里。
习惯结束于一次考试。大型的统考。
当时我就读于完全中心小学,所以统考的时候,其它几个村校的学生要赶到我们学校考试,那种场面,仅次于六一儿童节,对我们来说,算是一种盛会。
别的学校的学生都穿着新衣服,带着零花钱来到我们学校,到处叽叽喳喳,汽水袋被风赶着,一团一团地聚集到一隅,五颜六色。
我妈妈对这种“盛会”不是很敏感,觉得只是一次考试,跟每一次考试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她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一个八九岁孩子可有可无的自尊。
早晨考完语文中午回去我就有意无意地提起学校里的“盛况”,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吃过中午饭,就催促我去学校,怕我考试迟到。所以我没有张口要零花钱,我从来不主动开口要钱,也没有换上我比身上那件稍微新一点的红色衣服,我也没有主动要求做什么的习惯。
蓝色性格和绿色性格的综合体,就是我,极度内向,敏感,负面情绪多,这样的性格让我的童年存在很多无法疏通的郁结,直到现在也没法真正开朗起来。
回到那年中午,我记得那是个热烈的夏天中午,阳光炙烤过的大地让我觉得自己就站在一口烧烫的锅里。
一些陌生的女孩子聚集在考场外的屋檐下乘凉,我站在一片空荡荡的阳光里。其中一个突然指着我说:“你看,那个丫头在吃头发,脏死了。”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场景。
我慌忙攥紧我的发尾,手心里有潮湿的窘迫和羞耻。
紧接着是一场数学考试,我跟她们同一个考场,而且,我记得我的座位在靠窗第二排的第一位或着第二位,因为考试中途下了一场过云暴雨,我一度失神地望着雨水迅速集结,在门前的地面上形成水坑,浑浊的水面上,雨水此起彼伏地砸下来,水泡和涟漪接二连三地荡开来。直到现在,我都能清晰地想起来那时大片的雨突然落下来的声音,以及雨水砸进水里形成的小坑样子。
当然还有我久久不能散去的耻辱,总觉得她们在我的身后互相使颜色,嘲笑我吃头发的肮脏行为。
那一次考试我数学全考区第一,我记得很清楚。我拿着试卷回家给我妈妈轻描淡写地讲了这件事,说她们说我吃头发,但都考不过我。
潜意识里觉得,成绩让我雪耻。
然而那永绝的一面过后,她们早已忘了自己曾在陌生的学校看见一个吃头发的女孩,也永远不知道,那个女孩考了比她们所有人都高的分数。
我忘了我妈妈有没有批评我关于吃头发的事,那时我们生活贫穷,在所有人面前都失去自尊,她总是专注于生存这件事,仿佛活下去,就这么活下去,活成什么样子也无所谓了。
不过后来我就改掉了吃发尾的习惯。
但在学校的日子,我永远带着不合群的痛苦,也总是,孤单地站在一片空荡荡的阳光里。
(后记:我记起多年以前的事,大概是因为刚刚在校园里遇到一个从幼儿园就一直不开口讲话的女孩子,她的小嘴总是闭的紧紧的,眼神无辜又抗拒,我想起我小时候,也是不喜欢说话,但不说话的孩子都是敏感且内心丰富的,心理安全方面的隐患非常多,我很想知道,这个女孩,和这些拒绝说话的孩子们,他们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深藏着痛苦。越沉默的人越痛苦,废话越多的人越快乐。希望更多的人,关注一下儿童心理健康,我们总会长大,但很多人带着黑暗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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