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

机关食堂大师傅老刘马上就要退休了，今天晚上他给领导们献上了一桌拿手菜，有红烧鲤鱼，糖醋排骨，油焖大虾。局长们都知道这或许是他做的最后一顿饭，都十分珍惜。一把手郝向仁特意把老刘招呼到桌上，破例敬了一杯酒，感谢他这些年来辛勤的服务。老刘他很激动，郝局长敬酒时说的话，也确实都是真情。而且最后那几句，连让在场的其他几位局长都感到空气有几分凝重。

回到家里，老刘似乎有些醉了，虽然只喝一杯，可对于顶多3两量的他，还是难能承受。脱了满身油烟气味的蓝大褂，光着身子躺在沙发上，老刘感慨，忽然他觉得郝局最后的那句话没想明白，“老刘，你这一退休，给我们局机关留下一道方程啊？”郝局长是数学老师出身，喜欢用数学语言说话，老刘时常听不懂。

老刘当然听不懂郝局长话里的深意，桌上其他的人大概也没听懂。

虽说老刘只是个烧火做饭的厨子，可是在单位没有人敢小瞧他。一来老刘忠实厚道是个好人，单位里官大官小，谁穷谁富，他都平等相待。二来老刘又不乏智慧，特别是在人前知进知退，眉眼高低看得清，该说不该说的话，总能拿捏的准确。一点不讨人厌。最重要的是长期以来，机关后勤管理科副主任的职务一直是老刘兼任。略微懂得一点机关秘密的人都会知道，这是一个肥差。因为后勤主任大多数都是副局长挂职。

他有三个徒弟，退休后谁将会接他的位置，或许是大家关心的话题，但是跟老刘没关系了。

按说最有可能接替老刘的是大徒弟陆尚明。这是一个土生土长的80后，为人纯朴，就跟村头的老榆树，原原本本，一点修饰都没有。在后勤已经十三四年，厨艺只在师父之上，不在师父之下。虽说是从事服务性工作，但是骨子里有一股积极向上的进取意识，工作十分认真。老刘特别喜欢他，机关里一般人也都认为不出意外，弟承师业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当然也有人不看好陆尚明，说他是“路未明”，他能学得老刘七分手艺，却学不到师父那几分世故。耿直，不会绕弯子。比如……，还比如……不用往下说，很多人懂得要说的是哪年哪节的事儿。

二徒弟是个美女，姓胡名媚，人如其名，貌美如花。是曾经的一位局长，用权相授，老刘不得不收的。胡梅手艺不错，头脑机灵，热情质朴，单位里喜欢他的人很多。不幸的是运气差了些，推荐她的那位领导，四年前进去了。从此失去了靠山。更糟糕的是她的老公变态，时常家暴。所以胡梅大概没戏，尤其有些人十分人们反感她的背景和名字的谐音。

不过也不能说就没有可能，因为现在的一把手是郝局。郝局能破例，用上胡梅，那也不是没理由的，毕竟和陆尚明比，最起码的在很多场面更适合。郝局的能力人们是见识过的，当年郝局到任不久，就把一个谁都不敢惹的某社会头目给收拾得在光天化日之下当场下跪。

而且但就胡梅平时表现来说，除了前局长那件事之外，再也没有啥负面的问题。至于她那个变态老公，在郝局面前，更不是个问题。话是这样说，但郝局毕竟是郝局，别看年龄不大，刚40出头，读懂他的人并不多。一切都有可能，一切也皆无可能。郝局考虑的事，不是谁都能考虑到的。到底是用陆还是用胡，没有人敢说准。

倒是老刘的三徒弟刘子旭一点希望没有，这是机关上下所有人的共识。原因吗，公开的说，这个人贪小便宜，私心太重，花说柳说，虽说有几分能耐，却华而不实。老刘最后悔的事就是收了这么个徒弟。而背地里傻子都知道，郝局有顶帽子，是这小子给戴的。这是郝局的启齿大辱啊！哼，刘子旭不死就是万幸！

酒精的作用，让老刘兴奋了半宿，直到二三点钟才眯了着。9点多钟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老刘，昨晚上郝局的话你听懂了吗？就是那个方程的话？”

“主任——老刘一直管马副局长这么叫，没有太听懂啊，我给领导灌多了，那话啥意思？”

“嘻嘻，老刘，真能装糊涂。”

“主任，不是装，真没听懂。”

“唉，你这是出了这道门，便不关这家事了。不过你站在郝局的角度想想，当下最愁破解的是啥事？”

“啊，你这么说我明白了，我一直没想过这事儿。领导考虑的是要提谁接替我这副主任？嗯，这个……确实是个难题？”

马副局长和老刘搭了十几年的“班子”，无话不说。

“主任，郝局这个局难破，其他几位局长都啥意见？”

“其他的，哼，都无解。”

老刘知道马副局长这个时候是喝了口水，他习惯这样卖关子，然后，便会有离奇的消息从电话里穿出。于是老刘没急着问，耐心的等着，大脑也在飞转。足足过了半分钟，电话那边马副局长沉不住了。

“喂，你猜郝局提谁了？”

“我猜是胡梅。”

“你怎么会想到是她？”

“别管我怎么猜到的，是不是吧？”

“不对，肯定不是胡梅。难道你不希望是尚明？”

“我当然希望是尚明，但是综合起来看，尚明争不过胡梅，因为——这话只能你知我知——郝局对胡梅有个承诺，不，应该说是对里边那个人有个承诺。”

“什么承诺？”

“亏你当了这些年副局长都没上去，郝局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了解。你知道郝局跟胡梅啥关系，跟里边那个人又是啥关系，那年郝局收拾那个人又是跟里边那个人啥关系？”

“啥关系，这么复杂，你咋知道的？”

“话只能说到这，不过我知道，郝局曾答应过，胡梅的事，这辈子他都包了。”

“所以你猜的是胡梅。”

“当然，而且平心而论，胡梅够格。”

“这真是让人不解啊！不过，老刘，你真猜错了，别说是你，所有人都不会想到，郝局提的是刘子旭！局长办公会刚开完。”

“啥，你再说一遍！”老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郝局的理由是什么呢？”

“理由，有三，第一年轻，有文化；第二，能干事，这个没人能否定；第三，尤其是会伺候各种领导，机灵会来事。”

“就这么简单？刘子旭，可是给他戴绿帽子的刘子旭？他脑袋叫驴踢了？我真服了他了，甘心当王八？”

“他没叫驴踢，当然也不会甘心。相反我倒是认为他此刻比谁都清醒。假如提胡梅，社会上会怎么看，领导会怎么看？所以也许这就是郝局。”

马副局长的话让老刘彻底听不明白了。

“主任，我怎么搞不明白郝局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老刘，你记得郝局最常说的一个词是什么吗？——捧杀，不把你最恨的人举得高高的，怎么一下子能摔死！咱们这个头是数学老师，这个就是一道让人难解的方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