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种动物比二师兄的命运指向更加明确,它既不用承担牛的辛勤耕作,也没有羊咩咩柔软的毛作为附赠,更不具备马匹的代步功能。人们对它所有的期待,就是以尽可能丰盛的姿态出现在餐桌上。
二师兄也相当争气,从里到外都能成就一桌好菜,在大中华料理中也称得上是八面玲珑了。不少人家的“年菜”,都离不开猪肉,满族人尤其擅长此类烹煮。值此猪年,也来说说我所了解的老北京有名的猪肉菜。
猪 头 肉
老北京爱吃酱猪头肉,过年尤甚。
猪头肉切成片加蒜凉拌,是合格的下酒菜,而要说更讲究的吃法,则是“熏鱼儿”,即用猪头肉所制成的一种熏肉。熏的时候下面要垫上炸过的黄花鱼,将鱼味熏入猪头肉中。老北京为了吃,也是真不怕花工夫。
▲凉拌猪头肉。图/quanjing.com农历二月二,讲究吃春饼“咬春”的时候,熏好的猪头肉算是找到了施展的场合,切成丝,跟韭菜豆芽炒成的“盒子菜”,配着蛋丝、葱丝一起卷进薄薄的烙饼里,一口咬下去,才算跟春天正式打了个招呼。
▲老北京的”咬春“,少不了猪头肉或酱肘子。用酱肘子来配卷饼也是极好的选择,只不过口感上就没有“脸子肉”筋道了。吃春饼,卷什么其实比较随意,重要的是一家人团聚的气氛。
这些过去在“盒子铺”里都可以买到。所谓的“盒子铺”,就是专卖肘子、酱肉、熏肉等熟食的肉铺(跟卖生肉的“猪肉杠”区分开来),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酱肘子。图/sohu.com过去的人家也有买来一整个猪头自己卤的,除了脸子肉,还能得口条、脑花、猪拱嘴,猪耳朵等等,不但更加经济实惠,挂在门板上,这年味也就出来了。
豆 儿 酱
连着油脂的猪皮,虽然算不上什么金贵的吃食,但在哪里都能成就一口美味。南方人提起油渣口水直流,而老北京呢,馋的就是一口“豆儿酱”。
豆儿酱可以看成是肉皮冻的升级版。肉皮冻很多地方都有,东北叫“水晶皮冻”,不放酱油,晶莹透亮;而要说起豆儿酱,就是北京的独一份了,算是年菜里的标配。
▲东北的水晶皮冻。图/sohu.com豆儿酱的用料比肉皮冻花哨,除了肉皮,还要额外放胡萝卜、熏干、黄豆和酱瓜,全部切成小块,加大料、酱油等小火慢熬,肉皮的胶质会慢慢析出,冷却以后,酱色的皮冻上透着虎皮一样的花纹,看见就是一个字,馋!
▲豆儿酱就腊八蒜,想起来就口水直流。图/douguo.com喜欢吃肉的,也可以加酱肘子或者猪蹄子,但个人觉得豆儿酱的精髓,并不在肉多,而是肉皮的韧性,黄豆和胡萝卜的嚼头,以及“冻”那种入口即化的混搭口感。关键是一定要蘸上点腊八醋,或者一口豆儿酱一口腊八蒜就着吃,单是那回味,就够人咂摸好一阵子了。(写到这里,口水已经狂流不止)
桂 花 皮 炸
要说猪皮最诱人的吃法,还是烤或炸。
北京早年有一道“桂花皮炸”,在唐鲁孙的《中国吃》里曾出现过。当年地安门外最有名的饭庄子,庆和堂的拿手好菜就是它。
▲根据文字记载复原的桂花皮炸。图/《先生馔》插图选猪脊背上三寸宽的一条猪皮,用花生油炸到起泡,晒干后放入磁坛密封,这准备工作才算刚刚开始。来年用时,先用高汤泡软,再切成丝炒,口感松软,没吃过的人,猜不出来是什么做的。而所谓的“桂花”,其实就是炒鸡蛋。个人倒觉得,这道菜在搭配上可以再大胆一些,比如把鸡蛋换成蒿子杆的茎,或许更有意思。
这么费工夫,也知道是道失传菜了。其实这种“皮炸”,就是南京人的“皮肚”,去南京吃一碗皮肚面,倒是个很实际的建议呢。
▲南京皮肚面。图/douguo.com更“罪恶”一点的猪皮菜,是“炸响铃”——慈禧的最爱,跟杭州用腐皮做的干炸响铃是两码事。炸响铃不是炸猪皮那么简单,而是把烤乳猪的皮先起下来再炸。这一烤一炸的,不好吃才怪。当罪恶感赤裸裸的向你摊牌,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满族人之所以有这道菜,跟婚娶风俗相关。前清到民国,婆家娶媳妇儿,要送烤乳猪给娘家回礼,炸响铃是给新娘子吃的。所以,过去满族的女性,多少都对这玩意有些情结。
清 酱 肉
二师兄浑身是宝人尽皆知,但若要选出其身上最诱人的部位,中西方恐怕难得达成一致:非这条销魂大腿莫属。
说起国内的“名腿”,金华、宣威、徽州的火腿都值得称道,但说起老北京的“清酱肉”,就鲜有人知了。不护短的说,我个人觉得这“中国三大名肉”的头衔来的有点牵强,毕竟曾经无法代表现在,失传多年的清酱肉,想说清门道都难,就更别提有多少人吃过了。
▲清酱肉。图/《风味人间》《风味人间》里讲到清酱肉那集,请来了祖上曾在御厨当差的王希富老先生。尽管如此,清酱肉的做法也只是根据文字记载推测而来的。比起其他腊肉的制作,其主要特点是用到了黄酱,用水泻开以后,过筛得液体进行腌制,再挂晾风干,传承的是老北京一贯热爱的“酱香味”。
▲富华斋饽饽铺的清酱肉饽饽。图/《风味人间》过年在北京的饭庄子聚会,很有可能看到这清酱肉,但味道与当年的相似度有多少,就没几个人说得清了。北京专做宫廷点心的富华斋饽饽铺,倒是有一道“清酱肉饽饽”还算靠谱,吃不上吊炉烧饼夹清酱肉的今天,也只能用它解解馋了。
卤煮和炒肝儿
说完了猪头肉、猪皮和猪腿,就来到了最令人兴奋的部分——下水。
下水这东西,真是砒霜蜜糖,爱吃的放不下,厌恶的劝不来,也算是一种非常考验人味觉忠诚度的食物了。
卤煮和炒肝儿,占据了“
北京小吃四大天王
”的半壁江山。不了解的人,总爱把下水做成的小吃混为一谈,其实对于这两者,北京人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炒肝儿的酱色,一定要鲜亮,才能惹人食欲我个人就比较偏爱炒肝儿。虽说猪肝和肥肠的用料很重要,但炒肝儿的喝头更多在于其粘稠的质地,勾好的芡,是亮澄澄的酱色,不能乌涂。芡要是泻了,就像跑了气的可乐一样,喝着也没什么意思。
炒肝儿的“炒”字,大概也困扰了不少人。明明是熬出来的,为什么叫“炒”呢?
▲炒红果,跟炒肝儿一样,实际上都是熬煮而得《京城旧俗》的作者,爱新觉罗·瀛生认为,这是源于满语的“colambi”,后音译成汉语便是“炒”字。同样的用法,还有“炒红果”,其实都是熬制的。也有人因此推测,炒肝儿的雏形,来自满族。
相比之下,卤煮的身世就明朗多了,以宫廷的“苏造肉”为蓝本,用以廉价的下水替代当时百姓吃不起的猪肉。
▲一碗合格的卤煮,少不了肺头。图/西夏卤煮火烧也比炒肝儿更“横”一筹。肥肠只是初级考验,肺头那软趴趴的口感,才是将很多人拒之门外的真正原因。而识得卤煮妙的食客,深知“爱一碗卤煮就要爱它的全部”的道理,把硬货捞得一干二净以后,还要再咂摸两口汤底,方才尽兴。
不过老实讲,我最爱的前门廊坊二条,陈记卤煮小肠的汤底,真是越来越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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