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有舟可渡（2）

海有舟可渡

【2】

卫舟舟讨厌程驰。

毫不客气地说，认识他的这么些年，她一直都讨厌着程驰。

而这种感觉的最早确立时间，逆流回溯，慢悠悠地退回到整整五年之前。

卫舟舟记得那是一个阴雨绵绵不息不止的天，A城的初夏一贯偏爱下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落个没完，因此卫舟舟时常要效仿着杞人的样子担心A城会不会就这样被连绵不止的雨水泡得腐烂掉。卫妈妈右手拽着卫舟舟的胳膊将一把点缀着墨绿色叶子的雨伞塞到她手中，“然后泡着泡着呢你们的楼就塌了，恭喜你不用上学了！”卫妈妈没好气的抬腕看了看手表，无奈地抚着额头看着卫舟舟，“卫舟舟，现在是7点，必须在开课前给我乖乖地坐在教室里。如果再因为那些奇葩的原因迟到被我知道，”刻意盯着卫舟舟的眼睛将那“奇葩”二字咬地极重，卫妈妈粲然一笑，“我会告诉爸爸。”

卫舟舟倏然停止了脸上神经兮兮的表情，因为幻想而在头顶肆意盛开的透明泡泡在瞬间颗颗碎裂成渣，卫舟舟哽着脖子看了看妈妈一眼，然后默默地转身撑着伞踏开步子走了。

直到卫舟舟带着一把点缀着墨绿色树叶子的雨伞出现在教室的门口，胖胖的班主任老师慢慢地转过头看了卫舟舟一眼，不可思议似地瞪圆了眼，呶呶嘴暗示卫舟舟赶紧回到座位上开始上课了。

熟悉的座位和陌生的同桌，卫舟舟隐隐约约地觉得某些奇怪的气氛在空气中慢慢弥漫开来，而后朝着她的新同桌，面色淡漠的慢慢走过去。

她其实早就知道这次期中考试之后自己会换同桌，可至于原因嘛，始终都有些不言而喻却难以启齿。

卫舟舟开始觉得有些丝丝缕缕的难堪。

“这次模考数学又没有及格呢。”胖胖的班主任手里捏着卫舟舟的卷子，面色模糊地瞧一眼，皱皱眉，再瞧一眼，仍旧皱皱眉，卷子上满页满页的红色叉叉，看起来格外格外的醒目，也明显让卫舟舟面前这位班主任，格外格外地头疼。满卷的红叉叉触目惊心的红倒映在班主任的脸上，那是卫舟舟在爸爸脸上也看到过的颜色，上一次在爸爸的脸上看到这种奇异的颜色，是因为卫舟舟的数学考试不负众望地再一次发挥失常，于是被卫爸爸举着着拖把棍儿满小区的追呀赶的。难免的就有些后怕，卫舟舟的脚跟微微向后撤，企图要离班主任最大伤害值范围的圈圈远一些，再远一些。

“我让你和程驰坐吧，这孩子理科学得很不错，正好可以优缺互补。你同意吗？”

能……不同意吗？卫舟舟没有抬头，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赞老师想出的这个好办法。哼，一个理科黑洞和一个文科白痴，让他们凑一桌并企图让他们优缺互补，这主意听起来确实没毛病。

卫舟舟和程驰，在当时的高一年级，当仁不让是两个神奇而又霸气的存在。

原因无它，所有孽缘皆是源于一个偏科。其实不过就是他二人人，略略偏了些科罢了。

卫舟舟，高一6班才女一枚。

究其成才原因……其实也没什么正经原因，“文科学得好罢了啊！”卫舟舟认真的盯着眼前纸上斗大的“天赋异禀”四字，右手挑着那张纸笑的全然无公害，简直恨不得绕场一圈儿，面上却是一幅红着脸的腼腆模样，“略懂，略懂而已。”

嗯，有道理，虽然怎么看，都像是在装逼。

幼儿园小班时拿了四年级的姐姐的语文课本看得津津有味，三年级写的一篇短文登上了校报的第一版，六年级能认得两千多个甲骨文，初中时已是各种全国级征文比赛中的不二翘楚，各种奖牌奖杯拿了无数。各种月考过后，卫舟舟的试卷常常是作为模范试卷复印无数张贴得满走廊都是。初升高时的卫舟舟凭借着一张字迹娟秀几乎找不出一点错误的语文试卷和排名全市第一的英语成绩被A市师资力量最雄厚教学质量最上乘本科过线率最牛逼的A市一高的校长点名录取。

能抢到这样一个牛逼哄哄的学生，校长自然很高兴，卫舟舟也觉得自己的人生或许要像开了挂一样一路顺风顺水大摇大摆，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爽！

然而她卫舟舟自己也知道，她的良辰好景都是虚设，从来就不会太长。

于是，在看见卫舟舟雪白成绩单上数学那一栏凄凄惨惨的数字时，校长捏着薄薄的纸张将眼睛贴在上面反复确认，再确认，抬起头来看一眼卫舟舟，没有说话。要说卫舟舟的数学成绩，其实也不少，两位数的数额，个位十位加起来，勉强能凑成一个巴掌数的完的数。

校长万分震惊的捏着卫舟舟的成绩单，沉默半晌，噎着似的一张脸活活憋成了精彩绝伦的猪肝儿色。

卫舟舟之数学，是一个可以让卫爸爸在亲友面前绝不愿提起的话题，是一个可以让卫爸爸在听见的瞬间炸毛的话题，也是一个每次考完试被看见成绩单后，卫舟舟被卫爸爸换着法子可劲儿虐的话题。

总而言之，是卫舟舟深恶痛绝的话题。

小学三年级起数学就从未及过格，十八般武艺于她都是过眼云烟，曾经一度凭借扭曲的数学观将一干数学老师的世界观彻底摧毁崩塌。只要提起卫舟舟，办公室里高一组的所有数学老师都会选择埋头于教案充耳不闻入眼不见，连平常走个路都要尽量绕着卫舟舟走。

而卫舟舟身边身边的这个程驰，则是一个比卫舟舟还要奇葩的存在，恰好，也是让办公室里高一年级组的一众文科老师观则愁之愁则叹之叹则不止的根源所在。只要是中国人，国文鲜有不及格的。从这一点上来说，程驰嘛，估计就根本不是个中国人，尤其有一项令人望而生畏的的技能，写的好一手惊世骇俗的零分作文。

本来这两人分开看，也没什么特别。偏偏又被安排在一个班，好死不死地，又做了同桌。

卫舟舟将自己的卷子那在手中狠狠捏成一团，丢炸弹似的顺手掷进路过的一个垃圾桶。

毁尸灭迹完毕。

现下的麻烦，就只剩下新同桌了。

卫舟舟走进教室的时候程驰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从书包里拎出有着大片大片空白的数作业，目光斜斜那么一瞥，恰巧就看见程驰压在胳膊肘下面写的满满当当的练习册。很显然，程驰就是喜欢父母口中数学好的逆天的，整日甜蜜蜜地受着老师表扬夸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微觑着眼睛满满地将书包塞回桌兜，卫舟舟觉得她一定讨厌着老师，还有眼前的这个睡相差的恐怖的人，程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