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恒房同学,你必须考上北大!”
我立马脑袋就大了,“于老师,我都工作好几年了,高中知识全都忘了,你还这么要求我?”
“必须考上,这是你的使命!”
暗无天日的高三课堂上,我万分后悔不应该放弃已经稳定的工作重回高考考场,大脑一阵阵眩晕,一波波绝望袭来,如坠万丈深渊。“轰隆”,我真的坠下深渊,身体摔成碎片,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满头大汗,心脏嗵嗵地跳,我环顾一下卧室,窗外正是拂晓。啊,万幸万幸,我已别离高考好多年。
这样的梦,我每年都会做好几个,并且梦里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上班还要高考,尤其在黑色七月,这个梦更加频繁。我是受过高考的伤痛的,这种伤痛我一直以为我早已在心里忘却,可自己的精神偏偏还记忆犹新,每年梦里重复好几遍,不停地折磨我。
我是参加过两次高考的,却不是复读,中间还隔了一年。
1999年我应届参加了理科高考,不出意外地一败涂地,然后,跟一帮同学去天津念高自考助学班。到了学校以后,很快我发现助学班就是高校老师业余的一种赚钱工具,完全不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大学,学生处于散兵游勇状态,缺乏自律的年纪如果不加以他律,学业可想而知。我是没有自制力的,况且高等数学、电工电子等课程如听天书,浑浑噩噩混了一年半后,我对自己能否按期毕业产生了怀疑,也对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想想父母的不易和自己的未来,我陷入了深深的焦虑,有时彻夜难眠。跟我一样落榜的选择复读的同学,2000年高考赶上高校首次扩招,大多数上了大学,而自己还是一种晃晃悠悠的状态。
2001年春节后,我下定决心要重新参加阔别已久的高考,数理化本来就差,在自考两年的玩乐中,残存的一点儿知识早已消散在风中。我剽悍地选择了其实我一直喜欢的文科。我以社会青年的身份报名了高考,春节期间便借来课本,开始了学习。
放养的野狼重新关回笼子,野狼思念的还是绿地和蓝天。经历过散漫和无所事事的“大学生活”的自己,重新进入寒窗苦读的境界,谈何容易?我的进展极慢。
离高考还有100天时,我决定回到高中母校插班,我急需为自己创造一个安心学习的环境。回到学校,第一个令我不安的困扰来了,我在县一中初中高中连续读过六年书,学校的老师很多都认识我,第一天从学校门口走到教室,我就遇到了初中班主任返聘的杨老师,高中班主任于老师,化学老师尉老师等等。甚至还有一群1999年考上师专刚回母校实习的高中同学——他们手持教案准备进教室讲课,而我现在是一个失败的学生。如此情景令我无地自容,所幸没有人嘲笑我,也善解人意地不多问令我尴尬的事儿,所有人都对我抱以鼓励,给我加油。
但是,你能明白我那种羞愧的感觉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第一节课是语文,进来的是教过我三年的庞老师,他一眼在90多人的教室里发现了坐最后一排的我,扔下教案匆匆来到我身边,高中三年,我的语文课相对还不错,庞老师诧异却又欣慰地看着我,我无语凝噎。
来的第二天,学校一模,我没参加,啥也不会,还不如自己看看书呢。
所幸,近两年的自考生涯和“大学”考前的突击学习训练,使我读书速度和理解能力飞速提高,我无法按照学校的进度与苦读三年文科的师弟师妹竞争这一百天,我给自己制定了计划。我早晨从不上早读,晚上住在学校附近父亲的工厂里,每天会熬夜看书到几乎虚脱,中午也没有午休。我用两周时间将政治历史两门课十二本书学习了一遍。参加了二模。成绩下来,我政治历史都考到了116分以上,语文126分,英语60,数学12分。原班主任于老师还担任高三年级数学,他可能看到了我的卷子,学校里遇见我,估计怕我不好意思,轻描淡写地说,“弄得不强,继续努力。”现班主任教政治的刘海东却很欣喜,开始对我关注起来。不上早读?不行!每天上午罚站一节课!我捧着书站到教室外面,一个个熟识的老师从我身边走过,带着或善意或关心或意味深长的笑容,使我恨不得钻进地缝。
然而我依然我行我素,早晨是我补觉的黄金时间,我不能为了40分钟早读牺牲我晚上挑灯夜战的时间。于是,我天天被老师在教室门口罚站,从战战兢兢到一脸泰然,不管内心掀起多少滔天巨浪。
所有课我都无暇听讲,我只能遵从我自己的进度。除了语文,上什么课我就自学什么,语文课就学数学。对于当时的我来讲,我的目标是上到二本线,我也深知自己的薄弱点,飞逝的时间告诉我,绝不能追求完美。数学,我只学最基本的知识点,难题一点儿也不想。史政,就是一遍遍看书,看点儿半月谈,再利用我相对不错的语言组织能力答题,一道大题也不死记硬背,即使遗漏一两个得分点。英语,我天天复习单词,只做改错练习,一篇篇抄写作文范文,靠这个办法提高阅读能力。
三模以后,刘海东老师不再罚我站了,我的英语恢复到90分的战前水平,数学也考到了50分,嗯,总分接近了500分。那几年,500分大致是河北的二本线。不过此时,我也没有了进步的空间,高考已近在咫尺。
如果,向天再借一百天。可是,没有如果。
2001年7月7日,我在相隔两年后,再次踏入高考考场,我心如止水,经过这次一百天的煎熬,我觉得即使再回去念自考,我也能沉下心来,顺利毕业。
考完估分,我乐观地给自己估了500分,其中,语文估到了130分,当然,这必须得建立在我作文只扣10分的基础上。当年的语文130分,能在省里排上名次。
世上哪有如此容易的事儿?我乐观到了伤心太平洋。一个月后,分数下来了,我语文才得了107分,天知道我的作文被扣掉多少分?我心里清楚,并不是每个阅卷老师都像庞老师一样喜欢我口无遮拦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的风格。政治历史也没达到预想水平,总分非常吉利444,可能达到三本线了吧,三本学费很高,我是不会选择的,我已经不争气地给父亲增加了如此多的负担,不能再自以为是了。
当年的专科线是360分, 我与父亲商量,不念了吧,还是继续读自考,我有信心把自考拿下来。父亲却支持我填志愿读大专,他说,这毕竟是正规的国民教育,转户口的。是的,出身农村的父辈,很在意一个非农业户口,尤其是上学转走的。
世贸大楼倒塌的第二天,我踏上了上大学的新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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