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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恒房‖行路难(三)

甄恒房‖行路难(三)

作者: 赵都四哥 | 来源:发表于2017-05-13 17:37 被阅读224次

都说兔子急了能咬人,那得有个前提,就是把兔子囚禁到一个足够小的地方跑不了,在偌大的荒山野岭,它滋溜一下早跑了,肯定不会跟你“放单” 。一个在沙漠里晒蔫的人,保持不了君子风度,同理,把一个不名一文的人囚禁到一辆汽车上跑不了,他也会丢掉矜持,跟环境和自己死磕。

      2000年暑假从天津回家前夜,数数钱包只剩下72块5毛钱,想想明早六点没公交车,打个“天津大发”到黑牛城长途汽车站需要12元,买张直达县城的汽车票需要50元,还能剩10来块钱,买个水啥的,向来心大,就放心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打车到了汽车站,在售票口一问,大热天脑门子忽地冒出一阵冷汗,到老家的票价不经我同意,擅自涨到了65元,兜里只剩60块五毛,“啥时候涨价的?”我触电似的缩回捏着50元纸钞的手,惶恐地问。“前天”,售票员一脸鄙夷又有些同情地望着我,估计我的一身装束不像个学生而像个落魄打工仔。我急得在售票口团团转,牙缝里丝丝地吸着客运站污浊的空气,束手无策,欲哭无泪。售票员大概看我不像个骗子,恻隐之心顿起:“你过来,小伙子,你带了多少钱?”“六……,六十”,我怎么也得给自己留五毛钱应急用。“砰!”一个“特价”的印章结结实实砸在车票上,我感激涕零地变成了一个身有半文的乘客。

       我背着一个只装了一本书的背包,带着五毛钱,踏上了至少八个小时的漫漫旅途。六点半汽车出站,前两个小时尚好,晨风挤进关不严的车窗,一丝凉意在车厢里荡漾,不多的乘客大都抓紧时间补觉,稀稀拉拉睡相各异。我也赶紧闭上惶恐的眼睛,一定要保持好体力呀,边打瞌睡边后悔昨晚没装一瓶水上车。

       九点来钟,暑期的太阳开始发挥他的威力,车厢里气温明显上升,口里隐隐约约萌生了喝水的欲望,我使出注意力转移大法,掏出背包里的书,是一本小说,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书名是《当关》。我如饥似渴,不,是饥渴难耐地读了下去,努力使自己沉迷到故事情节中,似乎好了一些。

       客观事物不会随着主观意识的改变而改变,这个唯物主义的原理在生活中屡试不爽。看了一小时的书,窗外的风渐渐变热,汗水似有似无但我知道我无法阻止它的爆发。我努力保持着读书人的尊严,正襟危坐,眼光却四下扫射着后面的空座,我沮丧地发现什么惊喜也没有,不由急得一跺脚,嗯?好像有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我低头一看,心里盛满了忧伤的欢喜,是一个矿泉水瓶。

        我弯下腰,偷偷摸摸把瓶子拿到手里,那是一个沾满了泥垢、被人踩得左凸右凹,七扭八歪的塑料瓶子,牌子好像是康师傅的,难看不要紧,关键是——里面有半瓶左右的清水。我如获至宝,轻轻掸去瓶子表面的灰尘,擦净瓶身上的泥垢,这时,瓶子焕然一新,里面的水好像也清亮了些许。不知道是哪个乘客什么时候扔的这半瓶水,这个时候它的重要性显然远远超过了它的自身价值,这半瓶水用经典价值理论解释不通,它并不贵,甚至因为有人喝过而分文不值,也不稀缺,车上除了我每人都似乎有好几瓶,那它为什么重要呢,是因为它能够挽救我吹弹可破却又无比珍贵的面子,使我免于乞求。

       初中时,杨老师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传说古时有两个书生对句,王生先出题:午朝门站两边,威威武武。李生对曰: 大街上喊一声,爷爷奶奶。先生笑而不语,后王生成才,李生沿街乞讨。这个故事对我影响极深,使我在如此困窘之下不能张口求人。

       我望着手里的救命水,一时担心卫生问题没敢喝,心却放下大半。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太阳大发淫威,汽车自北向南,时而小幅拐弯,阳光已避无可避。我拧开瓶盖,是否会有传染病?这个念头已被抛至九霄云外,得病也比渴死在阳光明媚的路上强啊。我如饮甘霖,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这来之不易的水,珍贵的水填充着我如烈火中烧的干渴身躯,让我恍惚间又活了过来。

       中午时分,车到南宫市加油,附赠喷枪洗车,看着水管里争先恐后涌出的清水,我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矜持样子,强忍住扑上去喝个痛快的冲动。还有两个小时就到家了,刚才的半瓶救命水早就变成汗水还给了炽热的大气,我逼迫自己继续低头看书,不去想很水有关的东西。《当关》已至结尾,恶人受惩,大快人心。“自作自受”、“自己买的西瓜,尿床也得吃完”(语出刘博文君)成语俚语一股脑冒出来,不,不能想西瓜!

       干渴似乎达到了顶峰,文人的矜持正在逐渐的流失,我悲哀地发现自己已忍不住要做坏事了。我选了我左前位置的年轻人下手,眼神闪烁地问,“兄弟,你哪村儿的?”,“田付村的”,“哦,田付村的老鳖……不,少辉是我兄弟”,“哦,是吗?我不太熟”,我急了,心里暗想“你怎么能不熟呢?关键时刻啊!”,“我认识你们村支书,他不是开个红旗车吗?”这信息我偶然听老鳖说过,“是呀,是呀,他开厂子发了财,支书跟我是本家的呢”,那小子的态度明显热络起来,我跟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看看时机成熟,我舔舔嘴唇,心里无比焦急外表却无比淡定地说:“兄弟,给我弄瓶饮料,我给你钱”,我作势打开背包掏钱,“哪儿能要你钱,给!”那小子不知是计,爽快地递给我一瓶可乐。

       啊!脸皮厚了真好。

       写到这儿,我的脸羞得通红,多少年过去了,我都不好意思提这段儿。

       终于下车了,我拿五毛钱打通公用电话,父亲来接我,一到家,我拎起半桶水,一饮而尽,豪爽得如同水浒传里的李逵。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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