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生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农村小康之家,家有良田十数亩,房屋十数间。
奶奶的父亲,我的曾祖父是个十足的渣男,不是沾花惹草的渣,而是懒散,可能是天生的懒散。田里的农活不干,家里的家事也不料理,喝酒打牌倒是精通的很。
曾祖母是个相当能干的女人,即便我有记忆开始她就已经很老了,但是依稀可以从她的五官看出,她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丽的女人,个子高挑,匀称,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梁、小嘴,这些美女的标配,适当地分布在她老去的脸上。
曾祖母一人独自撑起家,养大了一双儿女,可惜一双儿女也遗传了父亲的懒散。
儿子,我舅爷爷,小时候一场没有及时救治的高烧,让他智力较常人稍微弱一些。一生都没有娶到媳妇,后来,到我两岁的时候,把我的四叔过继了去。
女儿,也就是我奶奶,遗传了母亲美丽的容颜和父亲懒散的性子。嫁给我爷爷之前,甚至没有洗过过衣服,没有做过饭。
从小,我就知道我奶奶别人家的奶奶不一样。
别人家的奶奶一看就是典型的农村老太太,弯腰驼背,头发胡乱束在脑后,蜡黄的脸上满是褶子。
我奶奶,皮肤白皙,脸盘圆润,头发乌黑,每天日上三竿才走出房间门,打上一盆水,用湿毛巾轻轻地擦洗脸颊,再用手抚上一些水,把头发润一下,接着用一把小木梳子,小心翼翼的梳顺,然后给自己编两根麻花辫子一边一根搭在胸前。
上学的时候,有同学到我家玩,见到我奶奶,都会说同一句话,“这是你奶奶啊?好年轻哦”我当时心里会有一点小得意。
奶奶个子娇小,感觉似乎不到一米五的样子,骨骼纤细,身上的肉可多,我小时候有段时间挨着奶奶睡,见过她大腿和胳膊,全是白花花的肉,但是穿上衣服偏偏看起来还挺玲珑。
爷爷十分爱惜奶奶,舍不得她操劳,生产队挣工分的时候,我奶奶都没有下过地。每天只做一餐午饭和洗自己的衣服。
孩子们都是爷爷一个人管,他们一共生育了五个孩子,老三两岁夭折了,其余都是大的带小的,拖拖拉拉地自己长大了。
我爸爸排行老大,他常常感叹,他们几兄妹都是随着时间长的,父母几乎没有照拂。
奶奶结婚早,我出生的时候她还不到四十岁。据我妈描述,那个时候,但凡有什么新菜上桌子,必须是我奶奶吃够了,其余的人才能夹上几筷子。家里的鸡头和鸡爪必须是奶奶的,我妈刚嫁过来不知道,啃了一个鸡爪,被我爷爷呵斥一顿。
大概就那时候,我奶奶生了一场满凶险的病,医院都看不好,后来是一位信菩萨的胖老太太给她救过来的。此后我奶奶就拜了那位胖老太太为师傅,和菩萨结缘了。
堂屋旁边有一间大屋子,是专门给奶奶供菩萨的,里面摆放了好几个雕像,前面放着香炉。那间屋子只开了一个很小的窗户,一边是堂屋,一边是奶奶的房间,平常也不许人进去。我偶尔偷偷同窗外看上一眼,只觉得里头阴深深的。
奶奶每晚睡前,都要去屋里拜一会儿。家里做了什么稀罕的好菜,也好先端一份敬了菩萨,才能开始吃。
出师以后,就经常有附近的人过来找我奶奶问菩萨了。家里有人不舒服了,来问菩萨怎么办,家里有动物拉稀也来问菩萨怎么办。
奶奶就坐在堂屋的小桌子面前,开始唱词,时不时地替菩萨问主家一个问题,然后替菩萨回答。桌上会摆一个鸡蛋,唱完词后,便把鸡蛋放到灶下烧破,我也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方法。
这个过程很肃穆,不能让无关紧要的人去打扰的,我小时候好奇心重,便时不时地假装去拿东西,经过堂屋,偷偷瞄上几眼,听上几句,自然是一句都没有听懂的。
不过还真的有很多人问完菩萨之后回去,过一两天,家里就没事了,人的病也好了,动物也恢复正常了。所以奶奶的堂屋几乎隔一天就会有人来。每次来人我爷爷都会特别自豪,坐在堂下,一脸满足地望着我奶奶。
爷爷无疑是很爱奶奶的。每年都要陪奶奶回娘家住上个把月,看望曾祖母和我四叔。曾祖母家在另外一个县的镇上,小时候,交通没有那么便利,全靠两条腿,天不亮就出发,要黄昏的时候才能到。此外亲戚家都宴席,他们也必然是一同出现的。
我上初三那年正月末,爷爷因为哮喘再小姑家去世了。奶奶整日靠在厨房的门上看我们为爷爷的后事忙忙碌碌,一句话都不说。
等操办完爷爷的丧事,我发现奶奶瘦下来了,头上竟多了好些白发。
爷爷走后,奶奶便和我们一起生活,承担起给我们做饭的任务,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做饭的天赋,菜不是清蒸就是白水煮,再配上一碗剁椒酱。
后来建了新房子,爸爸也专门开辟了一间奶奶供菩萨,奶奶每晚依然要进去呆一会,家里做了好菜,照例要先敬菩萨。
奶奶也老了,头发花白了,背弯下去了,脸颊瘦下去了,但依然白皙,紧致,鲜有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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