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后花园的芒果树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一期【谁】

1

我是一棵生活在一间学校后花园的芒果树。

我和我的11个兄弟姐妹分成两排，把画有四个羽毛球场和几个跳格子图案的后花园紧紧抱在了怀里，我们是后花园的保护神，也是在后花园玩耍嬉戏的人类孩子们的保护神。

我生活在热带，四季并不分明，严格来说，只分为旱季和雨季。

每年立春前我就开花。记得去年我们开满了花，黄灿灿的花，棕褐色的树干，墨绿色的叶子，我几乎成一个带着支架的花球。我非常开心，积蓄了全部力量，准备结出大量果实。但是，就在那段时间，我注意到学校后勤主任看我们时眼光阴郁，眉头紧皱，同时还左顾右盼四处张望，似乎在观察什么。我强烈预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诚心祈祷，这件不好的事情，最好不要发生在我们身上。

我的诚心并没有感动那个主任。

一个静寂的傍晚，老师和学生全离开后，来了一群工人，他们没有用梯子，非常大胆地从我们粗壮的树干爬上了我们身上。我以为他们要爬到我头顶，挑选一部分长势不好的枯枝败叶修剪，没想到，他们爬到树干和枝桠结合处，就拿起了小巧的锯子，把我们的枝条一条不剩地切割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一片叶子。眨眼间，我们都秃了顶。

看着躺在地上的枝条带着茂盛而美丽的花朵，闻着空气中流淌的扑鼻清香，我们欲哭无泪。不，我们哭得稀里哗啦的，非常难过。你知道吗？当天晚上忽然下了大雨，那串串珍珠似的雨水，不就是我们的喷涌而出的眼泪？我们伴着下个不停的大雨哭泣，整个后花园都浸泡在了我们的泪水里。

我记得很清楚，第二天早上，大多数老师非常吃惊地看着秃顶的我们，叹息：“哎呀，太可惜了，开得那么灿烂的花朵，长得那么旺盛的芒果树，就变成这样啦！”

“我还没有拍照留念呢！从来没见过今年这么茂盛的芒果花。”

“早知道昨天我就应该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好好秀一秀。”

“真不知学校领导是怎么想的，怎么舍得把它们锯下来呀？”

因为缺少了我们的遮挡，二楼过道一片光明，有的老师很欣喜：“现在，这儿这么光亮，还真是不大习惯呢。”“这条过道从来没有这么光亮过！真好。”

也有觉得很不好的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外要刷脸进去的他们发现，没有我们的遮挡，强烈的光线使刷脸器失灵，他们用书本遮，或者用手掌盖，无济于事，只能呆呆地站在室外，手足无措。我也替他们着急。他们的怨气熏得我想要打喷嚏，但我还是忍住了，只听他们抱怨：“怎么就把这些芒果树锯得这么短？”

“连一片叶子都不给留下。”

“留一点儿树冠遮遮光线也好啊！”

“哎——”

“搞得现在这么不方便。”

后勤主任那副无所谓的模样让我特别想暴打他一顿。他说：“没关系啦，明年又会长得比现在更茂盛，到时候刷脸就又会很方便了。你看看我的头发，不是跟这几棵树一样？我的一辈子就这样了，没有任何办法了，我都没所谓啦！它们很快就会恢复原样，有什么所谓呢？”

旁边的老师们“扑哧”笑出声，快速看了他的头顶一眼，没有接茬。年纪轻轻的后勤主任秃顶非常严重，前额几乎没有一根发丝，在灯光下熠熠闪光。但是，好过我呀！我整个头都没有了一片叶子，他仅仅前面光秃，其他地方的头发浓密着呢！

“可是，今年的花开得多灿烂啊！剪了多么可惜啊！”一个老师说。

“就是因为花太多了，我才下定决心剪干净它。你看看每天掉在地上的花，厚厚的，像地毯一样，清洁阿姨天天跟我抱怨。尤其下了雨后，非常难扫。如果不及时剪枝，估计今年果子会非常多，过一两个月落得满地都是，搞得地面又脏又臭，还引来很多蚊虫，很难搞的！知道吗？”

“哦。”问话的老师终于明白了主任的用意，一边叹息，一边离开了，可心里还是觉得非常可惜。

后来，主任把办公室另一扇长期上锁的门给打开了，方便老师们进出。

原来，我们被剪得光秃秃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我们花开得太旺，果子会结得太多！

我们太冤啦！

哼，遭受这样不公的对待，我能不报复一把吗？我就是要让二楼过道毫无遮挡，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兄弟姐妹们能站在后花园十几二十年，稳如泰山，其他树木种下才几年就被换掉，换了一批又一批，就因为我们任劳任怨，默默奉献，我希望经过这一次，他们能更懂得我们不可或缺。

2

我是南方城市的绿化树，很多城市的街道都有我们兄弟姐妹的身影，我们巨大的树冠能把整个人行道密密遮盖，让行人在我们的树荫下凉凉爽爽地行走。我们身材不是很高，正因为拥有身材的优势，我们不怕狂风，更不怕暴雨。我们能与猛烈的台风抗衡，我们在风中舞蹈，婀娜多姿；我们在暴雨中欢唱：“让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在我生活的这座城，作为绿化树，我们无处不在；作为举世闻名的果树，我们实至名归。不管我们身处何方，在大街，在小巷，在山头，还是在园林管所，我们都能结出香味浓郁、甜美可口的芒果。

5月份，成熟了的果子挣脱我们的怀抱，穿透密密的枝叶掉在地上，运气好的时候，整个果子完整，他们没有裂开嘴大笑，最引人注目。很多人特地一大早来，把芒果捡拾进预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带回家，我们开心地看着人们，似乎听到他们吃果子时不绝口的称赞：“好香的芒果啊！”“很甜啊！”

记得有一年，一个六年级的男孩子在后花园排队的时候，我的一个果子刚巧掉在了他旁边，我当然非常小心，没有往他头上或者他的身体上掉，就掉在他的脚旁边了。顿时，他绽开了笑脸，左看右看，仿佛要做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悄悄地把果子捡了起来，放在裤兜里。我觉得好笑，捡拾这么一个芒果，需要那么小心翼翼吗？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啊！我相信任何一个见到他捡的同学、老师都不会责备他。我们的果子多么受欢迎啊，多少人冒着危险，爬到我们身上，就为了摘几个芒果。我们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怎么说，也有6-9米，那些人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很容易摔下去的。我曾经听说，有一个务工人员，晚上下班后爬到我一个姐妹身上，一不小心掉了下去，更不小心的是头先着地，被人发现后送去医院，不治身亡了。多么悲惨的事情啊！也有人运气稍好，只摔断手脚脊背。哎呀，不说了，我真的很同情他们，同时，也讨厌他们，简单粗暴地爬到我们兄弟姐妹身上摘果子，那么大的人了，一点儿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

哎呀，扯远了，说回那个男生吧。

他把芒果带回了教室，像献宝一样展示给他的同学看。他的同学都围了过来。看到他手上的那个芒果那么漂亮，椭圆形的、黄黄的，没有一丝裂痕，他们都伸出手来要捏一捏。那个男孩把他们的手一一推开，着急地说：“别捏，别捏，不能再捏了，再捏，它就要烂了。”

“不会烂，不会烂，谁不知道芒果的皮很韧呢，你怎么捏它都不会烂的，你用指甲划，它都不会烂。除非你用刀割它，才能割得开呢。”一个女生很认真地看着男生说。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完全同意，我们芒果的皮确实是非常有韧性，除非用锋利的刀轻轻划开，我们的皮才能裂开，无论你左捏还是右捏，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向你保证，我们是不会裂开的，即便里边的果肉被捏得成了果泥或者果汁，我们的皮依然很紧致，除非你暴力把果肉往果蒂方向挤压，果肉才会被迫于压力不得不出来一点儿。

男孩拿着芒果，走到坐在教室前面吃饭的老师面前，笑着问：“老师，我在后花园捡到一个芒果哎，你说这个芒果能吃吗？”

老师没有丝毫犹豫地告诉他：“能吃，如果你想吃，可以试一试的。”

我的果子当然能吃！要知道每天清晨，我把很多成熟的果子摇落在地上，天蒙蒙亮就到学校上班的厨房阿姨和叔叔们都会捡起来，用手指甲在果蒂旁边开一条缝，把皮撕扯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完一个还不满足，又剥第二个。他们还捡起来装进袋子里，一大袋一大袋地带回家去。带回家去干什么？就是给他们家的人吃啊！可见我们芒果多么让人喜欢啊。

这个老师的话完全正确，我们不仅能吃，而且还非常好吃。

老师的话才说完，孩子们马上就欢呼起来，到旁边，就要把芒果剖开，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刀，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手指甲比较长，他们看着手上的那个芒果，束手无策。还是老师比较聪明，告诉他们：“用吃饭的汤匙大力捅下去，就可以把皮给叉开，撕开皮就可以吃了。”

那个孩子如法炮制，果然把芒果皮撕开了。几个围观的学生马上过去，伸手，撕出一片皮肉放在嘴边小口小口吮吸。

“果然很甜啊！老师。”吃完了，他们到老师面前，开心地反馈。

“老师，我觉得和街边水果店卖的一样诶~~”、

“不如我到后花园把全部芒果捡起来，到街边去卖，还可以挣钱呢。”

“好啊！我支持你们。”老师笑了。

我就是这么一棵非常受欢迎的芒果树，我们兄弟姐妹结的果子就是这么受人们青睐。

3

可是被狠心人修剪得光秃秃地站在后花园的我们，只能使劲往地下扎根，吸取更多养分，同时努力向上生长新枝叶。

两个月后，我的截肢终于冒出了几条黄棕色的枝丫，后来又长出了几片嫩嫩的，棕红棕红的细小的叶尖。

我最忘不了老师们看到我长出的细小叶子后欣喜的目光和开心的话语：“看，芒果树长出嫩叶了，生命力真是顽强啊！”

我要努力生长，证明我的生命不是一把锯子或一把剪子就能轻易摧毁的。

赶在今年春天到来前，我长出了一篷小小的树冠，对比以前我的树冠，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树冠。这树冠，不过是每一段截肢尽头我拼尽全力长出的长短不一，斜逸向上的枝条，枝条两侧，是零零星星的几片叶片。我把枝叶们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篷状。我要不懈努力，来年，我的树冠一定会非常漂亮，比以前，比去年被剪去时更加巨大，更加漂亮。

春天终于来了，我稀疏的枝条顶端，伸出了花枝，每条花枝零零星星长了些花蕾，没几天，结了点儿果子，可是，没几天，果子大多数掉落了。我在积蓄力量，果子，我不想结那么多了。明年吧，明年，我一定长出巨大的冠状，开更多灿烂的花，结更多香甜可口的果子。

春天，我尽力了！

我必将生生不息，我愈挫愈强。

这就是我，一棵生活在一间学校后花园的芒果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