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今天老师表扬我了,我兴高采烈的等你回家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时钟滴滴答答滑向前,我的耳朵直竖着,仔细地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渴望你回来像以前一样俯下身来拥抱着我轻轻亲一下我的脸。可是,当我欣喜的打开门,看到你拖着疲惫的身体梦游一般走进来,我有些失落,但还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你。你的神经努力牵扯着嘴角,硬硬地往上一提,挤出来了一丝所谓的笑容。你淡淡地说了一句,好棒。然后又游魂一样飘进了卧室。我望着你单薄的背影,怅然若失。
妈妈,你知道吗?自从有了妹妹,你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妈妈,我至今仍记得你生妹妹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周末,我和姥姥在家。百无聊赖。我想找你一起玩,可是你懒洋洋地侧卧在床上,解释说你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下午的时候爸爸回来了。我才注意到你的脸色特别憔悴。你闭着眼睛,嘴巴微微张着,两排牙齿紧紧闭着,有时嘶嘶地吸一口气。我们收拾好了东西就去了医院。
姥姥搀着你的胳膊。我扯着你的衣角。你笨重地挪着步子,费力地在走廊里走着。办好住院手续后你在病床上躺了一会儿,眉头紧锁着,深吸一口气,表情特别痛苦。姥姥说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疼得不出声是为了保存体力。她让我剥了巧克力塞在你嘴巴里,我央求说,妈妈你把嘴巴张开。你艰难的张开嘴巴,欣慰的朝我挤出一丝笑。但到了后来,你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等到护士把你放到轮椅上,你再也忍不住的大叫一声。那声音凌厉而尖锐,撕破了夜的寂静。
妹妹出生了。姥姥带我回家给你熬稀饭。等我们回到医院,我发现你无力地躺在产床上,脸色苍白,疲惫不堪。
那一晚,我们第一次没在一起。我盼望着你早点出院。
第二天我和姥姥去医院送饭,听到你给前来探望的阿姨们说妹妹有点缺陷。你躺在病床上,眼袋鼓鼓的,竭力睁开眼睛。病房里乱糟糟的,进进出出好多人。吵得我耳膜都要穿透了。妈妈,你能休息好吗?
一天半后,我终于等到你和妹妹出院了。但是从那以后我们家笼罩着悲伤的阴云。每次放学回来,我都看到你静静地躺在床上,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姥姥给你做了饭你也不吃。你常常一个人躲在小卧室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你常常无助地恳求姥姥陪在你身边。也抱着手机找阿姨们聊天。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怎么办?”。
那些的日子,你头发凌乱,神情落寞。你像犯了大错似的检讨说,我怎么犯那么大的错呢。为什么不让我替孩子受这种罪呢。你们为什么不理解呢。
好多的阿姨劝你想开一点,可是你听不下去。
你蜷缩在床上,像受了惊吓的刺猬。
最糟糕的时候是在快出满月了,你发高烧了,听姥姥说是乳腺炎。你说你浑身关节疼痛。脑袋的神经像是过电一样。我看你在床上扭曲着身子,像可怕的困兽拼命的挣扎。
妈妈,我好心疼你,但原谅我无能为力。
出了满月,我们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回老家给妹妹做检查。火车颠簸,一天多的时间你都没吃东西,无论姥姥爸爸和我说什么你都机械似的应付着,点头,摇头。连给妹妹喂奶都是机械的。
我很疑惑,为什么有了妹妹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后来听你说过产后抑郁。虽然我不懂,但我知道妈妈你一定是患病了。
在老家的日子似乎更糟糕了。白天去医院给妹妹检查,晚上还要照顾妹妹。你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家人似乎也无法理解你的奇异的举动。于是私底下对你有些抱怨。比如你蓬头垢面,不知道梳理,比如你太懒,吃了饭不知道洗碗,比如和你说话你不理不睬很没礼貌,比如你神经兮兮,不可理喻。比如你对妹妹心不在焉,完全没有妈妈的样子……妈妈,我好想帮你辩解一下说妈妈患病了,可是他们总认为我还是个孩子。
在老家呆了没几天我们就回来了,因为矛盾激化你和家人发生了争吵。火车上你和爸爸没有说一句话。你向所有人关上了心门,你把自己封闭在小小的世界里,谨慎地守护着,好像无论谁贸然闯入这个世界就要崩塌。
妈妈,是不是在你需要关怀的时候你觉得所有人都与你为敌了呢?是不是当你需要理解的时候得到的是责备与质疑呢?妈妈,我想我理解你啊。
你刚怀妹妹时难受的孕吐。
你憋的厉害去社区门诊吸氧。
你起早贪黑的工作,爸爸却没办法帮忙。
你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开车接我放学,还有那次想起来就会后怕的车祸。
妈妈,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终于有一天,我也压抑的坚持不下去,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你紧紧的抱着我,下巴在我头上摩挲。妈妈,那一刻,我好幸福。
妈妈,还记得我们以前有多快乐吗?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以前的你吗?
我喜欢你像以前一样穿着漂亮的衣裳。
我喜欢你嘴角上扬笑容在脸上的灿烂绽放。
我喜欢你问我妈妈是女神还是女汉子。我回答女汉子时你夸张的大笑的模样。
我喜欢你和我一起散步,看马儿在路边悠闲的吃草,多么欢畅。
我喜欢每晚的枕边读书,送我进入梦乡。
妈妈,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相信未来还很美好。
妈妈,今天我看到柳树鼓出了芽苞。
你看,微风煦暖,春光正好。
妈妈,我们一起走出去吧。我想看到你心底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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