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漫长的赶鸭子,我们紧赶慢赶的到了。看着我们的新家我们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残破的旧屋,不大的地方,与我们无比的憧憬中的画面格格不入,经过一路的颓丧,盼来了更加的沮丧。
在学校的安排下,大伙儿都忙的很欢。都说要尽快准备,赶紧复课。我虽然也确实这么做着,可我心里却莫名的抵触着。我想歇歇,这一路我太累了,繁重的书压在我的小身板儿上太久了,以至于我拿掉书后居然直不起腰。我想饱饱的吃一顿,然后再美美的睡一觉,谁都不要叫醒我。
终于上课了。我们吃着上头发的粮,每天听着北平沦陷了,天津沦陷了,保定沦陷了。我们没心情上课,我们无精打采。有个女生好端端的,确突然大声的哭诉,台上的讲师无所适从。不长的哭泣,很长的带着哭腔的诉说。“当初我们游行,军队、警察打我们打的那么狠。现在日本人来了,他们却跑了,我的家人还留在北平。…“我没再去听她的哭诉,我想起了我们家老爷子和母亲。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北平沦陷前搬出来。尽管老爷子常揍我,可此时此刻我无法不在遥远的地方去关怀他们。
女同学的话就像一根点着的洋火丢在干了很久的木柴堆里。大多女同学跟着哭,男生们沉默着,老师也不再上课。他就这么盯着窗外,直到下课。
我们就这样的过日子,紧张又平淡,激昂又颓废。
没多久就要过年了,没人去想这个年要怎么过。这里没有天桥的热闹,也没有大帅府门前的气派。
南京沦陷了。在很多次的确认后我选择了相信。我变得很安静,我们的前朝旧都没了,我们的首都没了。
总有一些人一直去告诉我们还有希望。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不能被打倒。但是我就像窗外被太阳晒蔫的花一样,我蔫了。
几个同学疯了似的跑着,大喊大叫。臂膀上下张扬着,双腿不停的捣鼓,就像刚学飞的雏鸟,快的马上就能飞起来了。
哦!太原失守了,太原沦陷了,校长不是说闫长官会死守太原么?我太天真了,当初委员长不也说要死守南京的么?
在那一瞬间,我们似乎都陷入了沉静。也就那么一小刻,大家又都激动起来。他们的脸都红了,他们脖子上爆出了青筋,嘴巴快速的张合。激动的就像我们收复了北平把日本人赶出了东北一样。
我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我忽然很鄙视军队,我瞧不起他们。是的,他们撤退了。是的,西安沦陷了。我满脑子里都是他们排着队溃败的场景。直到我从戎后才知道什么是溃败,溃兵不如匪,他们不是撤,是逃命,是见什么吃什么见什么抢什么的饿鬼。遇到强的他们立马又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跑开。
过年了,我17了。我似乎个儿还行,力气也算不小了。平日里除了上课也没事干,我不喜欢听那些所谓的大道理。我也不觉得我是民族的希望了,我知道我们马上又要迁了。
平日里我常出去闲逛。马路边上到处都有要饭的,可我们学生能吃饱饭。我觉得潼关可能撑不了几天,我们南迁的速度可能远比不上军队溃败的速度。满大街都是破衣烂裤的军人,他们到处抢吃的,他们有枪。
这个年没人能过好,也没办法过好。老爷子指望我振兴国家工业,在他看来工业才是国之希望。可按照国土沦陷的速度,我倒是可能会让老爷子失望了。
我想镇定一点,去平静的看这个时代,我无法镇定。我也想宣泄,可我找不到地方。我憋的很难受,我很压抑,我沉默寡言。于是,我渐渐变得刻薄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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