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声音响起。
黑衣人侧目,一白一褐两道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而来。方才那声音出自褐衣人,此人正是铸剑山庄庄主司徒景天。白衣人不做他想,自然是沈落枫。他二人得知段叙生竟独自跟踪蓝衣而来,心知其为人,便马不停蹄,赶来阻止,未曾想,竟还是晚了一步。
黑衣人闪神一瞬,动作自慢了一拍。
蓝衣一掌拍在卓夫人肩头,此掌虽厉害,却不带半分杀意。
黑衣人一刀劈下,见蓝衣一掌将卓夫人身子打偏,这一刀竟失了准头,只砍到卓夫人肩头。
肩头却也是十分危险的位置,离脖颈大动脉不过一个手掌距离。黑衣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全然不顾卓夫人生死,拔刀而出,手腕一抖,刀刃一偏,径直向着卓夫人脖颈而去。
蓝衣本欲再次出手,另有一物比她的速度更快,携风而来。余光瞥见白影一闪,人影紧跟着来到近前。
原来是方才情急之下,沈落枫掷出手中“玊珏”。只见那宝剑准确撞在黑衣人刀身之上,将刀刃撞得偏离了位置。
“玊珏”被撞得落到地上,沈落枫无暇顾及,迅速出掌,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司徒景天见状几步上前,将卓、段二人带至安全地带。迅速为其止血,司徒景天见段叙生断手之时,不禁大骇,全然未想到此人如此狠毒。卓夫人已面无血色,即便肩头有伤,依旧抱紧段叙生,眼中满是疼惜。
司徒景天怒意顿生,不禁抬头看向正缠斗一处的二人。
黑衣人一刀劈向沈落枫,这一刀绝不比方才弱分毫。
却见沈落枫倏然拧身一旋,躲过一刀,其动作敏捷,变化迅速。
黑衣人一招未得手,早已气恼。俱是连劈几刀,招招狠绝。
沈落枫左闪右避,刀风中只见他身姿灵活,一起一落间动作极轻盈。
黑衣人暗道此人功力绝非等闲,见其年龄不大,却比起江湖上赫赫有名三大门派掌门人还要厉害几分,不禁对这年轻人另眼相看。
沈落枫见黑衣人招招狠戾,丝毫没有相让之意。他本不愿做这斗狠之事,如今遇此难缠角色,比之蓝衣更是更为狠辣。无奈之下,好容易稳住身形的他,只得运气催力,那“玊珏”似感应到沈落枫召唤一般,破土而出。
沈落枫长臂一伸,“玊珏”落于他手。
蓝衣站立原地,双眼微眯,这沈落枫竟终于要显露真正实力,暗道这黑衣人果真是个厉害角色。
沈落枫温和神色不再,严肃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威严,这似乎才更像是一个武林高手的模样。他反手挽了个剑花,不再被动防御,只见白影一闪,一瞬之间,原地已不见人影。
“玊珏”平日里似玉石一般温润,如今这般,却全然变了个样子。较之前更像一把兵器,带着与玉石全然相反的寒意,仿如冰天雪地中的寒冰,使人感到寒意而不住颤抖。与长刀相撞所发出的声音再不似清脆得好像再用力些便会碎掉,声作闷响,厚重得仿佛无坚不摧。
观战之人只见黑白两道身影已变成两道虚影,若非二人所着衣衫对比分明,恐早已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
这两个身影时而纠缠一处,时而分开相对站立。二人皆是高手,黑衣人每一刀挥出都气势十足,刀风带雷霆之势,招招致命,若不小心便会成为刀下亡魂。
沈落枫每一招一反平时温吞常态,露出几分咄咄逼人之势,招招干净利落。
黑衣人暗暗吃惊沈落枫真正实力,江湖传言沈落枫乃是心怀仁义的儒雅侠士,本以为是如今武林参差不齐,故而使得如此温吞一人成了有名侠客,今日一会,果真名不虚传,沈落枫的功夫如今江湖恐怕能与其过百招之人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恐怕这温吞之人,也绝无表面那般好说话。
二人大战近百招,四周早已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二人皆是高手,任何一招皆未牵连旁人受伤。
蓝衣眼皮一震,眼中似隐隐露出些不可思议来。只见沈落枫非但未因过招近百而使得体力不支,手中招数反倒越发快速,而他此刻用的几招均是蓝衣之前所用。
黑衣人并未因此处处受制,他已十分欣赏沈落枫。二人你来我往,斗武似逐渐变为切磋。双方相互喂招,又立即思索破解之法。如此这般,竟已天光。
最终二人竟同时停手,相对而立。
沈落枫拱手抱拳道:“阁下好功夫。”
黑衣人一挥衣袖,说道:“不用与我来这些虚的,沈怀玉果真不是那帮酒囊饭袋,将你教得这般厉害,不愧是沈家庄后人。”
沈落枫微一愕然,说道:“阁下认识家父?”
黑衣人笑道:“你们且离开吧。”
沈落枫道:“多谢。”
黑衣人一摆手,长袖挥动,凌空而起,跃向高台,落于座位,左右二女,运功而起,三人消失于半空之中。
沈落枫转身,蓝衣站立原处。
司徒景天先一步将将受伤二人带回,只余沈落枫与蓝衣二人。
沈落枫对蓝衣说:“我们回去吧。”
蓝衣微微蹙眉,说:“回去?”
沈落枫说:“黑衣人虽已离开,却绝不会罢手。”
蓝衣说:“那又如何。”
沈落枫说:“危急关头你出手相助,使得卓夫人免于性命之忧。他自是将你视为背叛之人,你独自一人,我等又怎能放心。”
蓝衣说:“你错了,我并非为救人而救人。若非段叙生捣乱,黑衣人之事早已有决断。”
沈落枫说:“段公子固然行事鲁莽冲动,如今一手已废,便已是天大惩罚,不如就这么算了。”
蓝衣说:“即便我放过他们,他们未必放过我。”
沈落枫说:“蓝衣大可放心,沈某虽不才,护一人还是绰绰有余。”
蓝衣却说:“大可不必,如今我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他们恩将仇报,我便也不必再顾及其他。”
沈落枫微笑说道:“那是自然。”
司徒景天将受伤二人带回铸剑山庄。
卓夫人肩膀挨那黑衣人一刀,伤得不算重,未及筋骨。但她忧心段叙生,看上去十分憔悴。
段叙生伤重,断手虽已接上,右手已不能再拿起重物,这对于一个惯用右手的江湖人而言,着实残忍。
但是,段叙生却又是十分幸运的。
因为医谷主人在此。
说起医谷,其族以医术起家。第一代是大内御医,深受赏识。到常寅爷爷这辈,皆是于朝廷供职。唯独常寅的爷爷,偏偏喜欢江湖的肆意洒脱。十六岁离家闯荡江湖,二十岁在江南一个小镇里设了一间医馆,坐堂行医。三十岁创立医谷,以悬壶济世,行善积德为己任。
尽管当时名气不如江南薛家和沈家庄,却也是为江湖人所津津乐道。
直到十八年前,江南薛家覆灭,沈家庄隐世,医谷才成为江湖中流砥柱。
医谷的掌门人是谁?自然是常寅。
他是江湖有名望的大家,是仁心仁德的大夫。
所谓医毒不分家,如今常寅也并非只有妙手回春的本领,他善用毒,段叙生用在蓝衣身上的“连环毒”便是出自他手。
此番常寅正在为段叙生换药,眼见原本意气风发的年轻后生,如今颓废不堪,一双眼中尽是灰败之色。暗暗叹了口气,说道:“叙生休要如此,卓夫人很是担心。”
段叙生面色苍白,双目无神,气质颓废,无力说道:“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苦练数十载的功夫付之一炬,要我今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段叙生终于开口说话,一开口心中怨气便喷涌而出。
常寅行医多年,已见过许多此类状况。如今事情落到段叙生身上,他也只能摇头叹息。
段叙生怒嚎道:“都是那个蓝衣女子!若非她临阵倒戈,我又如何会落得此下场?!还有那沈落枫,既是赶去救人,为何那样迟?!若非他二人,我又如何会成为一个废人!我必定要将他二人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房中只余段叙生咆哮之声,却让屋外的司徒景天十分尴尬,只因沈落枫此刻正在他身旁。
尽管自沈落枫面上瞧不出任何异样来,司徒景天作为主人却是十分尴尬的。
沈落枫止步于前,将伤药交予司徒景天,便告辞而去。
司徒景天看着那白色背影,心中更是欣赏这个年轻人。
低头看了眼手中药瓶,抬头见卓夫人正往这边而来。
卓夫人换上一身素色衣裙,尽管面上略施粉黛,却也盖不住满面的疲倦与担忧。向来注重仪表的卓夫人此刻竟显出老态来,这不禁令司徒景天唏嘘不已。
卓夫人见司徒景天微微一福,道:“司徒大哥。”
司徒景天摆摆手,叹气道:“卓夫人,弄成这样,在下实在……”
卓夫人摆手,说道:“这件事确实是叙生鲁莽行事而致,怪只能怪奴家平时疏于管教,还要多谢司徒大哥与沈公子出手相救。”
司徒景天又摇头叹息,将手中药瓶递给卓夫人,道:“方才沈贤侄来过,将此药留下,对叙生的伤有好处。”
卓夫人接过,又是一福,道:“多谢司徒大哥。”
二人行至屋内,卓夫人见段叙生模样,默默抹掉眼泪,来到近前。先与常寅行礼,又轻声宽慰段叙生。
段叙生见卓夫人面露老态,眼圈一红,竟痛哭出声。心中压抑许久的痛苦与怨愤统统一齐化作泪水,如决堤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卓夫人觉得极心痛,抱住段叙生,任他宣泄心中情绪。
绕是司徒景天与常寅这二人,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老道之人,身处此番境地,心中亦是恻隐,相视一眼,长叹口气,离了屋子。
二人并肩而行,司徒景天将这二日所发生之事粗略告诉常寅。
常寅略一沉吟,说道:“如此说来,一切便从那蓝衣女子到来开始的,可有抓住此人?”
司徒景天道:“本是已经抓住,却又叫她逃了。”
常寅道:“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就连铸剑山庄都困不住,恐怕不好对付。”
司徒景天道:“此人功夫确实不弱,却不是沈落枫的对手。”
常寅看一眼司徒景天,说道:“沈家庄的后人自然不弱,却不知道他是否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司徒景天道:“你大可放心,沈落枫承袭了沈家的侠义,如今又是鼎鼎大名的大侠,此等不平之事,他必然不会放任不管。”
常寅点头道:“其侠义之名倒是常听说。”
司徒景天略一沉吟,随即道:“有件事,恐怕没那么好办。”
常寅疑惑道:“何事?”
司徒景天道:“梦魂剑。”
常寅面色突变,似惊似疑又似喜,说道:“你说的,便是相传江湖百年的梦魂剑?”
司徒景天点头道:“是。”
常寅情绪似有波澜,面颊都泛着红光,却见他面露笑容,一副十分兴奋模样,说道:“如此说来,江湖上的传说是真的。想必“勾魂令”与“夺魄旗”亦是存在的!”
司徒景天道:“想必如此。不过我看那梦魂剑十分普通,却不知其中有何奥秘。”
常寅道:“此魔教有三件圣物,梦魂剑、夺魄旗、追魂令。梦魂剑是魔教教主佩剑,杀人如麻,饮血妖异;追魂令号令魔教教众,一呼百应;夺魄旗便是用于惩罚教内弟子,犯大错者,夺魄旗出,死无全尸。这三样宝物消失之后,再无人见过,此等传说流传至今,却逐渐成了一个谜。”
司徒景天道:“却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常寅道:“十八年前若非来迟一步,薛家焚毁的那些书卷之中必然有此段历史。只可惜,一切都成了谜团。”
司徒景天道:“当年书卷毁于一旦,实属江湖一大损失。”
常寅道:“那女子武功如何?”
司徒景天道:“此人武功招式并不高深,速度却是极快,轻功亦属上乘,只是却从未见过。”
常寅一拍双掌,高兴道:“那便是了,当年魔教武功便是以快为尊。魔教教主一身轻功来无影去无踪,唯有继任教主之人方才得以获知其武学精髓,从而一日千里。难不成这女子是当年魔教后人?”
司徒景天却道:“魔教覆灭至此已百余年,即便武功秘籍存世,知晓精髓者却早已不在,又如何指点女子?”
常寅道:“如此,查一查这女子来历。”
司徒景天摇头道:“我早已派人打探,一无所获,此女似突然出现一般,姓甚名谁都不知。”
常寅微微皱眉道:“如此神秘?难不成……”
司徒景天眼皮一跳,目露精光,说道:“难不成如何?”
常寅道:“相传魔教于江湖作恶多年,积累大批财富。覆灭时却不见其影,传说一部分教众与家眷早已转移,他们依靠这批财富隐姓埋名,莫非确有其事?”
司徒景天道:“你的意思是,魔教余孽还在,财富与三样宝物皆被提前转移,那么其中必然也有知晓秘籍精髓之人?”
常寅道:“极有可能,只是为何百余年来,并未有人再现江湖,难道覆灭之仇他们就如此一笔勾销了?”
司徒景天道:“想必是当年元气大损,短时间之内没有精力顾及此道。”
常寅点头道:“有理。”
司徒景天又道:“明日我便派人去一趟明月摘星楼。”
常寅赞同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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