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犟种(小说)
十三、开心运动会
文/张守权
李家窝棚小学距县六中足有十几里地,从镇里到这里没有什么正经的道路,不是田间小路就是防护林带边狭窄得仅能容一挂马车驶过的坎坷土路。如果是雨天,更是泥泞不堪。正因如此,在小学未成立之前,附近村屯的孩子要想上学,必须每天辛辛苦苦走上十几里到镇里,或者到十几里外邻乡的一家村小就读。更有些成绩差的孩子干脆中途辍学回家,或是无所事事,或是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学校虽是刚刚成立,但五个年级都有,学生一百多人,附近十多个村屯的孩子都来此就读,连在外校寄读的部分学生也放弃每天来回的奔波而走进新的学校。政府号召的其他学校有志支持偏远农村教育工作且有能力的教师根本没来半个,七八名教师中不是像王大犟种这样被发配而来的就是高中刚刚毕业的“大学漏”(高考落榜者),再不就是年岁稍大一点的老民办教师,但都是学校附近的,只有他是远来的和尚。王大犟种的到来让学校的罗校长十分开心,毕竟王大犟种是全校唯一的大学生。恰好前几天学校教毕业班的一名女民办老师因为超生被镇政府光荣解聘,于是罗校长便让王大犟种接过了这个仅有十几名学生班级的教鞭。
生活就像大叫驴拉磨,一圈又一圈,永无休止。
王大犟种的犟劲也难以应付每天来回六十几里地的奔波,尤其是雨季三十几里的泥泞还有大雪天的路阻难行,三伏天带来的饭菜常常因保管不善而变馊,三九天手脚经常被冻得通红。最初他还不怎么把这一切当作太大的困难,久而久之便厌倦了往来的折腾。“这两年啊,一天天的,我的这点宝贵时间都他妈捐在道上了!”王大犟种抱怨道,心里不免也对背后使劲将自己发配到这里的牛主任增添了几分恨意。后来他在懒惰时干脆便住在学校,这新盖起来的几间瓦房根本就没有半间教师宿舍,于是他便住在打更的孙老头的更夫室里,而孙老头也乐得让他替自己值宿。
那时候,王大犟种几乎所有日记本的扉页上都写着这样一句话:“有家的人常常无家可归,生活就是个强奸犯,感觉自己被生活强奸了......”
1987年春天开学后不久,校长召集全体老师召开了一次运动会动员会,说镇政府决定今年召开一次全民运动会,校长强调说:“镇里高度重视本次运动会,毕竟都八九年没开这么大的运动会了。咱们李家窝棚小学刚刚成立一年多,去年期末在全镇联考中成绩在中游,不靠前,也没末丢,还算凑合事。今年的这次运动会我们李家窝棚一定要打炮!不管咋的,我们要给李家窝棚方圆几里地的老百姓长长脸!”
这时,旁边一位中年男老师接茬道:“咳——咳——我说校长啊,我拦你一句话,咳——咱们学校一不上操,二不上体育课,你再看看咱们学生一个个这损色吧,咳——一下课跑豆秸垛上张跟头打把弹琉琉扇啪叽扯犊子还行,咳——这跟人家比赛能比出啥来?咳——”这位男老师因气管不太好被人称之为“妻管严”(气管炎)。
话音未落,王大犟种等其他几位老师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了。有的说:“人家中心校学生多还上体育课,自己每年都开运动会,咱们就是累窜稀了也比不过人家。”还有的说:“别说中心校了,就是下边随便哪个有二三百学生的学校咱们也比不了啊,你除了给咱们这运动员都打上吗啡吧......”
当当当,罗校长用他的烟斗用力敲敲桌子,然后一边向烟斗里装烟,一边说道:“你们所想的问题,我都想到了,要不我咋能当上你们的校长呢。要论学习,就是清华大的教授来了,咱们这帮整天急了滚蛋的土卡拉也不能搁学习上尅过人家中心校,但是这运动会还有两个月,咱们各班先挑选出几个能跑能跳的,这两个月里天天都领着训练,咋还不出个好成绩?再说了,这次咱们老师也有项目,据说奖品还都挺贵的呢!”
“妻管严”又接茬了:“咳——咳——校长,都有啥奖品啊?”
罗校长笑道:“就是奖你个媳妇,就你这呼噜气喘的能上场咋的?放个屁都崩不着脚后跟呢还惦记奖品呢?”众人一阵哄笑。
罗校长又说:“另外,本次大会还设精神文明奖,我们还要争取得到这个奖,只要整个文艺表演基本就能拿到。根据咱们学校这个情况,整个啥表演呢?”
这几位老师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的说找几名同学来个小合唱,有的说来个团体操,还有的说跳个集体舞。但这些都被校长否了,校长说:“来小合唱得有手风琴伴奏,否则只是清唱干巴巴的,但是划拉划拉咱学校这几个人谁会手风琴啊?这集体舞跳什么呢?再说啦?你们谁会教啊?谁会像电视里那样什么‘迪克斯’(应为‘迪斯科’)的扭腰扭屁股啊?都这么大岁数了,一扭屁股再把这胯骨轴子整拧劲了。”众人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
校长接着说:“我看团体操还比较容易些,自打演了《少林寺》、《霍元甲》、《陈真》以来,现在流行武术,咱么这帮男生都爱好武术,整天我是少林和尚你是武当道姑的呜嗷的,我看到体育教材中有一套简单的武术操,咱们老师先看看,把它学会,然后再教学生,简单好学还有气势。”
王大犟种接到:“校长,你说了算。”众人都纷纷附和。
校长接着说:“总而言之,我觉得经过咱们的努力能整个差不离的,让其他学校都看看咱们李家窝棚不是卡拉皮。回去班主任给学生开个动员会,选好运动员,每天练上一两个小时,体育课由班主任组织学生练习,包括队列啥的,都得练。各位老师也练练短炮、跳高、跳远、铅球、吊瓶啥地,到时候得奖了,学校这头也有奖励。几位男老师费点心负责把武术操学会并把学生教会,如果拿到文明奖,你们几个都有一份奖励......”
“妻管严”又接道:“咳——咳——校长,都奖啥呀?”
罗校长没好气的说道:“把你小姨子奖给你!”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妻管严”喃喃道:“得了,有一个媳妇就够用了,小姨子再给我,我媳妇不得整死我啊?咳——咳——”
罗校长最后说道:“行了,就这么定了! 都回去做准备动员工作吧!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只要我们每个老师都拿出这些大队干部抓计划生育工作的那股虎劲来,没有实现不了的事!”
这年5月6日,黑龙江大兴安岭发生百年不遇的特大火灾,老百姓调侃说大火是年初春晚中台湾歌手费翔唱了一曲《冬天里的一把火》所带来的。
5月中旬,全镇的全民运动会如期召开,除了全镇所属的各中小学外,镇里的各单位及行政村都派代表队参加。镇中心小学原本不甚宽敞的运动场上,一下子涌进了一万多号人,对于小小的乡镇小学而言,显得异常的热闹和拥挤。
王大犟种所在的李家窝棚小学代表队被大会安排到了斜对着主席台的会场拐角处的厕所附近,厕所虽然撒了很多白灰,但毕竟离得太近,厕所内以及后面粪池的臊臭味道时常会不甘寂寞的伴着五月的微风向他们袭来。“哼!一定是牛主任这家伙安排的,真是坏透腔了。”王大犟种知道牛主任已在去年调到这所中心小学当副校长了,还是负责整体教学工作。
检阅开始了!
首先是县六中的方队,但见他们人人穿着新买的当年流行的深蓝色带着细黄条的运动服,胸前印着“六中”二字,飒爽英姿的经过主席台,在所有的检阅队伍中格外打眼,围观的老百姓不时地啧啧赞叹。“妻管严”对着身边的王大犟种轻声说道:“咳——咳——,李树英老师也建议咱们的检阅队都穿这运动服,可咱们的老罗却说那东西二三十块一套,挺贵的,学校没那个钱。我说找大队去解决。老罗说大队还欠一屁眼子饥荒呢,有钱还不够那帮玩意吃喝贪占的呢,哪里有钱给你买这么多服装啊?再说啦,这次运动会大队还得拿不少钱雇人上场呢。”
王大犟种很奇怪,“这大队参加运动会还雇人?”
“妻管严”笑道:“你真是老八板,都什么年代了,这年头离了钱还能办成事?我听说雇的人每天挣一个力工的钱,供吃供喝,外加一套运动服。”
王大犟种说道:“哎妈呀,咋不雇我呢?”
“妻管严”接着说:“最后老罗说还是穿线衣线裤得了,好淘噔,穿着跑跳还轻快。”
王大犟种接道:“其实我也赞成校长,你想啊,这大队不给解决,咱这学生家一个个都穷搜的,哪能买得起这高档运动服啊?再说了,在运动场上,多年来还是穿着穿线衣线裤得劲啊。”
说话间,只见打着“李家窝棚小学”校旗的检阅方队走到主席台前,天真的孩子们男生身穿一套蓝色线衣线裤,而女生穿一身红色线衣线裤,在前面中心小学的衣着时尚整齐的检阅方队后面显得十分寒碜。透过不知哪个学校的方队,罗校长、王大犟种和“妻管严”等带队老师远远看到了主席台附近观众们的指指点点以及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王大犟种感觉脸有些发烧,他喃喃道:“怎么会这么踢蹚的不利索呢?在学校练习时看着他们穿着这一码色的服装也挺好看的呀......”(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2018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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