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晏同叔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意颇近之。但一洒落,一悲壮耳。
李长之《王国维文艺批评著作批判》
同是一样的情境,然而终有分别的,即在作者个性。……我以为这是中国印象批评的极致,确乎是中国所特有而作了几千百年的传统了的。
这种方法,是由作品中得到作者的个性,由作者的个性以了解作品,所得的遂是不分作品不分作者的一种混同的印象,复由经济的艺术的字眼而表现之。流弊当然是大的,因为容易骗人,也容易自己受骗。原故在很容易流入不确切而模糊。没有鉴赏天才的人,也可以说出似是而非的话,争论起来,又往往都不着边际。……
另一种方法,是即用那人作品的话语,来代表那人作品的气象,……好坏的印象,都可用这种方法。自然,在批评家这些地方,是把作品的真相真价合而为一的了。我说这种印象的批评,在中国很早,钟嵘的《诗品》,便已经发展得很好了……那方法完全是为王国维所保存了的,任何样的学术,不能劈空而存在的,在现在还有国界的世界,一国所特有的长处,倒也应该发挥了去,以备广大的人类文化之建立之采择的。
叶嘉莹《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
诗经之《蒹葭》一篇与上述晏殊的二句词,正好同样都是具有使读者产生“高举远慕”之情的作品,……《人间词话》曾提出过“有我”与“无我”的二种境界,又曾说有我之境所表现的多为“悲壮”之情,无我之境则多为“优美”之情。如以上引晏殊词与《诗经·蒹葭》篇比较,便可发现晏殊所用的“凋”、“独上”、“望尽”等字,都不仅雄壮有力,且这些动词亦都隐含一种与外物对立的类似“有我之境”的意味。
陈鸿祥《“境界”探源——<人间词话>续考》
所以,泛而言之,或谓“'风人'即诗人”。然王氏在这里所称之“风人”自应有其特定所指,那便是《诗经》“十五国风”中那些无名氏作者,如以今语名之,或可称为“民间歌手”,而有异于一般所说的“诗人”。所谓“最得风人深致”,意即最能体现“民间歌手”特色,深入“民间歌谣”堂奥的诗作。这与他推崇原始民族的艺术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也是他文艺观中最值得重视的一个特点。
诗·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鹊踏枝(晏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
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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