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迷失了,相逢的终究会再相逢。
——村上春树
【壹】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曾让周萌哭得痛不欲生的陆森是在采访中。
在陆氏集团捐献了H城第一所的聋哑儿童院后,无数报刊乘机以此为由去采访之前从未露面的陆森——陆氏集团的继承人。
而我,却是在昨晚周萌指着电视上那个光环满身的男人大叫:“景冉,就是他,我当初喜欢的那个长椅男啊,真的是他啊。”在周萌的大呼小叫中,我特淡定回了她一句:“哦,我们报经济版的陈记者明天要采访他。”再然后,我在周萌渴望的乞求眼神中,从陈记那里要来了这次采访机会。作为一个社会稿记者去写经济文。
在被带领到了陆森的办公室的时候,我微微有点发愣,丝毫不气派的办公室,甚至有一些凌乱,文件散落在办公桌上,阳光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檀木香的味道。
就在我微微发愣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我转过身,带上礼节性的微笑。
“陆森先生,你好,我是《时代周刊》的记者,之前有与你的助理约过时间。”
“景记者,你好。很高兴遇见你。”
眼前的男子算不上有多帅气,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他率先伸出手来握手,我与他的指甲接触,有着些微的体温。
他对我的提问一一作答,最后一个问题,我问道:“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会突然建立聋哑儿童院,这里面有什么寓意吗?”
他一愣,随即微微笑起来:“被采访那么多次,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那我给景记者讲一个故事,不知可否愿意一听。”
他招来助理再为我续了一杯茶,我看着这一片片淡绿的托叶,在沉沉浮浮之间,把寄存的香气馥郁出,飘摇出一片氤氲。
我就在一片氤氲中听他讲述了这个故事。
【贰】
“我实际上是个传导性失聪患者。”
“现在?”我诧异。
“不,之前。儿时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让我有着几乎近乎变态的自卑,你永远不会知道那种真的是死一般寂静的感受,除了偶尔耳蜗会传来嗡嗡的噪音,我的世界真的就是毫无声音的。”陆森微笑着,带着一点自嘲。
陆森的失聪致使他几乎从小就不合群的性格。不爱说话,不与伙伴玩耍,朋友也寥寥无几。后来这样的状况,在陆森自学了唇语了之后好了很多,至少他自己不说,几乎是不可能有人知道他是失聪者。
他的世界,只有光,而没有声响。听不见烟火绽放的声音,听不见夏天有少女缱倦的歌唱,不知道火把燃烧的旋律。
但是他说:“这些都无所谓,毕竟唇语已经让我与常人无所差别,起码表面上。”
于是在家人提出让他去做耳蜗手术时,他自卑的情绪开始作祟,那个时候,他即将继承陆氏集团,他骄傲的穿梭在上流社会,与常人不同的生理早已不是他的聚焦点。而这个时候,家人执意让他做手术的做法像仪征暴风雨再次轻易刮开了儿时他因无声包围,而自卑不已的那扇门。
“于是我躲了,我躲开了他们,自己居住了一段时间,也就是这段时间,我遇见了让我改变主意的人。”
【叁】
那个时候,人民公园才刚刚建成,在生命力最旺盛的春季,浮草最复苏的季节。樱花树满树满树的盛开,覆盖了人民公园的跑道。
就是在这里,陆森和周萌相遇。
这个时候,周萌才刚刚找到实习工作,时间还比较空闲,每天就跑到这里的跑道跑步,而这个时候,作为她室友的我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跑完步的周萌,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就坐到了离她最近的长椅上。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坐着陆森,更不幸的事,她恰好一屁股坐到了陆森放在旁边的《财经日报》。
“我那个时候也没有多想,就是觉得,这每天早上坚持跑步充满活力的女生气喘吁吁也挺可爱的。就多看了她几眼。”
等到周萌注意到有人看她的时候,她的脸更红了,何况这个男的长的还不赖。陆森抿嘴笑,指了指周萌坐着的报纸,周萌一下站起来,可惜大腿上的汗将报纸一同连了起来,然后“嘶”地一声,报纸弱不禁风的断成了两半。
周萌脸唰地直接白了,不等陆森有所表示就丢下一句:“我明天买一份还给你。”然后跑了。
“我当时就愣了,心想怎么会有那么含羞的女生。”陆森一脸沉醉的在自己的回忆里。
我不住地翻白眼,以我对周萌的了解,那明显是她面对好看男子无法抵抗的花痴,是的,我相信周萌是一见钟情了,如她后来对我所说的那样。
第二天在周萌如约归还了一份新的报纸后,一切竟然变得微妙起来,就好像不曾约定的默契,周萌每天跑完步就坐到陆森所在的那个长椅去听听歌。偶尔也与陆森说说话,不过陆森都只能以微笑表示自己在听。
“景记者,你可能不能相信,那时我才是真正庆幸自己学习了唇语,可以听见自己喜欢的女生絮絮叨叨聊生活的小幸事。”
“陆先生的意思是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那个女生了?”
“大概是的。有一次,她向我哭诉她的领导颇有些刁难她,我,”他说道这里,声音低沉的笑了起来:“我,轻轻拥抱了她。”
【肆】
在拥抱之后,陆森心动了,更别说周萌了,眼神开始越来越温暖,手心开始有了潮湿的味道。
周萌开始听春心荡漾的歌,每天跑步的时候,然后再将耳机的一头递给陆森。
“她对我说这里面是她最喜欢的歌。我听不见,可是我还是接过来了。就是那一刻,我决定要去做手术。”他的眼神突然悲伤起来。
“可惜你没有告诉那个女生你的心意,你就离开了是吗?”我轻声问。
陆森说,那个时候,一心想着要快点动手术,回来对她告白,亲耳听一听她嘴中最喜爱的歌。
于是,一心带着这个目的去美国实行了两个月的康复。可是回到这个城市后,却再也没有在清晨的公园遇见周萌。那些黯哑的岁月过去了,他开始可以听见天空绚烂,空中传来诗句,可是他在也没有遇见过会在长椅上听歌的周萌。
没有岁月重回到身旁。
“我又开始怨恨自己的耳疾,是不是,如果没有失聪这样的疾病,我至少可以在我喜欢的女生离开之前,听一听她喜欢的歌曲。”
自然不过的语气,却是满眼遗憾的脸,眼睛里短暂闪约而过的沮丧和悲伤。
我却突然笑了,开始为自己十年好友那时的哭泣感到值得。
在陆森诧异的看待疯子的眼神中,我解释了这个故事原本的模样。
周萌其实给陆森听的不是她最爱的歌,而是她的告白。
周萌毕竟是女孩子,在拥抱过后的怦然心动里筹划了很久她的告白,她想象了一千种告白的方式,最终选择了她觉得最不会丢脸的方式。
她选择了录音。
录音中说,若你喜欢我,你明天就来到这里,如果不喜欢,就离开。
可是世事总是有凑巧,两个相互喜欢的人总会有一点误会而拥有一段离散的时光。那个时候,不明真相的周萌抱着我的大腿痛哭,五个月的相处,模糊不清的爱恋在那个时候周萌的眼里,都成了她的一厢情愿。她一边哭一边向我讲诉了她和陆森在长椅相遇的故事。
她不知道故事并不像她讲诉的那么悲观,反而美好温暖。
她也不会知道,那段春季最繁盛的樱花,扎根在陆森的心房,尽成了他做出改变的动力。
【伍】
我在记者手记中写道:“你要相信,相逢的终究会再相逢,所有的遗憾都会化成清风。”
活生生的一篇财经稿因为我私自决定加入爱情的那段谈话而写成了社会新闻。可是读者反馈部的反响却比我想象中好,倒被成为今年年度最浪漫的财经版。我将见报稿发给陆森的邮箱,顺带偷偷附上了周萌那一段告白录音和她的电话。
一周后,周萌再次抱着我大腿哭泣,不过这一次,她是喜极而泣的——她的陆先生土豪地在她办公楼铺了一地的玫瑰向她告白。她哽咽着如儿时拥抱我:“谢谢你,真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我戏谑她:“陆先生可真是神速的土豪啊,告白都如此轰动。”
两年后,H城当时最盛大的婚礼,陆森给予周萌的,我透过人海看着大堂前那对新人耳语,声声缠绵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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