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阿光成了一个孤儿，因为他唯一的父亲在三天前去世了，他没有母亲，所以十五岁的他成了孤儿。

阿光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躺在山岗的草甸上，至少在这儿，他感觉更舒服。

春天的嫩绿新草总是柔软的，午后的阳光也总是和煦的，加上轻抚的微风，一切都是那么的引人入梦。

阿光一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但父亲总是告诉他，我不是你亲生的父亲，你可以叫我父亲，但我终究不是你亲生的父亲。

阿光不明白，认为可能父亲脑子坏掉了，不然明明他是自己的父亲，却又总说他不是我的父亲呢？他那时候还弄不清楚亲生父亲与养父之间的差别。

随着年龄的增长，阿光渐渐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意思，那时候他七岁，他问道:“父亲，你说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那我的亲生父亲又是谁呢？”

“我不知道，但是你只要明白，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一点，足够了。”父亲的话有些生硬，艰涩。

。。。

谈话到最后以阿光的痛哭而结束，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瞬间失去了两个父亲，所以他痛苦，他疑惑。

后来，阿光再也不去纠结他父亲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常常会引向另一个地方，一个名为母亲的地方。

阿光从来就明白，自己至少有父亲，虽然他生硬，刻板，甚至古怪，但至少自己有父亲，但是他从未拥有过母亲，也就永远缺失掉了一些感情。

再到后来，没有任何病症，但却那样真实的死去了，死的那样突然，但却又那样的，合理。。。

——父亲去世的前一周

阿光正读着书，是一本诗经，他很喜欢读诗经，虽然他已经读过三遍了，但是跟家里那些其他的经典相比，他还是愿意沉醉在诗经之中。

父亲是这淮山镇上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但他不开私塾，只是以写字为生，在这附近还算得有些声誉。

阿光已经十五岁了，家中的书在不断地增加，那都是父亲从县里买回来的，由于阿光读书速度的加快，父亲去买书的频率也从每月一次加快到了一周一次。

但是这两年父亲带回来的新书却越发的少了，这使得阿光有些失望，但他仍然期盼着父亲带回新的书籍。

父亲再一次从县里回来，没有购得新的书籍，而且脸上似乎有些阴郁。

阿光问了，没有答案，那便不问了。

——父亲去世的前三天

父亲以一种极平静的语气告诉阿光，他要死了，死在他口中平淡的像睡觉一样普通。

阿光开始以为父亲是在开玩笑，他虽然不知道父亲的年龄，但是怎么也不像那些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他甚至连一根白发都还未发。

父亲以极简要的话语概括了现在的情况:

第一，我的确要死了，这是天道，不可阻挡。

第二，你若是有什么疑问，尽可问出来。

第三，关于你的身世我无话可说。

。。。。。

阿光感觉这一切都很滑稽，他找不出任何问题问出口，他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来解释现在的情况。

他想要悲伤，却没有一滴眼泪，父亲要死了，自己心里却没有一丝难过，我难道生性凉薄嘛？

——父亲去世前两天

父亲拿起了镐，去淮山下找了一块空地，竟是在给自己挖坟。

阿光有些恐惧，他想问些什么，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父亲去世前一天

父亲的坑挖好了，不大不小，刚刚好。

这浅浅的土坑，已然做好了迎接父亲的准备。

——父亲去世当天

清晨，如常。

正午，如常。

下午，父亲没了呼吸，永远阖上了双眼，也就是死了。

阿光平静的出奇，他想要挤出一些眼泪，祭奠父亲，但是却无能为力。

他将父亲安葬了，由此这片草甸上多了一个小土丘，昭显孤寂。

——父亲去世后第一天

阿光有些不习惯，他太冷静了，冷静得连父亲的死亡也那么自然。

他不习惯如此平静的自己，又拿起了诗经，但却读不出一丝感情。

——父亲去世后第二天

一切如常，只是锅里的饭少煮了一些，筷子少了一双。

阿光感觉有些难受，但依旧不是他所希冀的悲痛。

——父亲去世后第三天

今天的阳光很好，他又到了那片草甸，那里有父亲的坟丘，在一片碧绿中的黄色土丘，突兀，悲凉。

阿光躺在父亲的坟丘旁，闭上眼睛慢慢的回忆，回忆记忆里的父亲，他的心开始发酸。

不断地记起，然后不断地忘却，一切喜怒哀乐，都集中在了父亲身上。

回忆就像丝线，将阿光和父亲连接起来，一种名为思念的东西在阿光心里萌动。

父亲终究躺在了旁边的土里，再也不可能与他对话，他的心更加的酸了。

思念愈深，情愈烈，阳光依然温暖，清风带着土味，混着草香，令人心生舒怡。

在远方竹林沙沙作响之时，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阿光少年的眼角滑落，落在一株青草上，溅碎了，渗在土里，同父亲长眠。

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