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一生的白银时代

作者: sunshine打老虎 | 来源:发表于2018-06-06 14:46 被阅读0次

    在我印象里,马可一直都很屌。

        高二我们分到一个班里,之前我听说过他,家里是公安局的,学校里局子圈的数他混的好,由于家里的关系,外面的混混也都不敢招惹他。有时候弟兄们打了架,还得求他帮忙给疏通关系。时间久了,马可就是一个不混任何团体但是又比谁都牛逼的人物。

        我也不混团体,因为没人要我。我脾气不好,不喜欢被人呼来喝去,所以不想给人当兄弟;同时我又爱打游戏,不喜欢跟他们去喝酒打架,所以入学后有几帮人过来收我,我都给回拒了。那些人心里不爽,就一直攒着想揍我一回,但因为我之前处的学校也是流氓一堆,说出来都认识,也就没人率先撒破脸教训我。就这样我一直乐得自在,直到高二。

        那时候晚自习第一节班空都是20分钟,给没来得及吃晚饭的同学留出时间,一般这个时候教室里的人很少。这天我没逃课,趴桌子上睡觉,不多久就听见教室外面乱糟糟的。抬头一看,东教学楼的刺头带着一堆人堵在我班门口,班长胡林正在跟他们理论,结果被推到了一边。

        刺头冲我喊,“高进,你出来一下!”他身后那些人就幸灾乐祸的对我笑。我心说完了,高中第一回挨揍要在今晚破处了。看那刺头耀武扬威的心里就来恨,想着等会儿就算被打死,也得把他鼻梁骨卸了。

        他又喊我一遍,这时胡林已经冲出去了,大概是去叫老师了。我再墨迹下去是免不了又挨揍又被笑话,干脆就跟他们出去了。

        我腆着脸笑说,“重哥,带这么多人来干嘛啊,揍我啊?”

        说来也好笑,那刺头叫李重,初中跟我一个学校的,但比我高一级,按理说是同门兄弟,到了这个学校后他也是第一批想收我做小弟的,所以一直因为我驳了他面子而耿耿于怀。期间听说过很多次他背后搞事要弄我,但都被我那边学校的朋友给按下来了,今天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对,硬要搞了我再说。

        李重黑着脸也不搭腔,胳膊揽着我肩膀,“走,到操场去有点事和你说。”

        这黑天半夜的到操场给人鸡奸了都说不准,我哪儿敢去。我说,“有啥事儿这里说不得了,你害怕啊?”

        我嘴贱习惯了,这一嘲讽不打紧,李重脸都紫了,加上他后面那群喽喽故意起哄大笑,李重恨不得现在就揍我个人仰马翻。

        李重问,“你他妈走不走?”

        听地讲脏话,我也急了,说,“你傻逼啊?要走你走,反正我不走,有种你在这里来啊?我今天豁着死,也得带上你!”

        李重上来就抓我领子,那我也只好顺水推舟去拽他领子。我俩跟同性恋似的紧拥在一起。有几个眼尖的喽啰一边过来拉架,一边暗地里踹我。我个子高,李重力气大,我俩谁也挣不开谁,不一会儿我就吃了好几脚暗亏。但是谁打我,我就含情脉脉的跟他对视一眼,那人一般也就只打一下,不敢再上了。

        这时,马可捧着个炸烧饼晃悠晃悠从外边回到了教室门口,见我们这么大阵仗就绕到了一边。准备进屋时发现我以一当百,跟个傻逼似的不断被人偷袭,马可嘴里还嚼着烧饼,含糊不清的就问,“干嘛呢?”

        李重也知道马可家里厉害,但又不想失了脸面,凶马可一句,“没你事!”

        马可又撕一口烧饼,嘴里塞的更满,“闹什么闹,别打了,高进是我哥们。”

        当时我和李重都跟着一愣,我们这分班都快半年了,谁也没见我和马可一起玩过,怎么着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马可今天会帮我。

        李重语气软了不少,“马可我跟你说,今天这事你别管,这是我跟高进我俩的私事。”

        马可把烧饼咽了,“私事你带这么多人?行了,一会儿老师该来了,这样吧,要打,你连我俩一块儿揍,我看你们明天谁还能老实呆学校里——要不,就这么算了。”

        李重向身后的人打了一个“上”的眼色,但身后的人显然装作看不到,都嘻嘻哈哈的劝马可别管这事儿了。李重知道这帮人今天肯定不敢动手,就率先松了我领子。我见好就收,也跟着放了手。

        李重还想放句狠话什么的,就见不远处胡林带着班主任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了。李重恨时间太短,只留下一个凶残的眼神给我,便带人走了。

        班主任堵门口问了我俩一通问题,我们都说没事儿没事儿闹着玩儿的。胡林一脸严肃的盯着我,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回到屋里,我和马可一前一后,同学都是书呆子,看我俩跟看电影里出来的人似的。

        快上课了,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这时人多,我就到了马可那边,第一次说话怪难为情的,而且还是为了这事。我说,“刚才多亏了你啊,要不今天我得躺高压氧舱了。”马可不以为然,“我还真不信他们敢动你,你在三中这么硬他们不知道?”我叹气,“就是因为知道啊,李重跟我一个学校出来的。”马可还是不经心,“管他呢,要打咱就跟他干呗。——GBA玩不玩?光明之魂!”说着他从书桌里掏出一块游戏机,看的我心花怒放。就这样我跟马可一下子熟络起来,并且发现爱好惊人的相似,喜欢玩的游戏几乎都是同一款,于是逃课的路上从此有了我和你。

        那时候爱美,就算天冷了也绝不加衣,都快入冬了我和马可还是单件。山东的深秋那可是美不胜收,也正是那年,寒流来的早,冬衣卖到脱销,看着别人都穿着羽绒服跟企鹅似的跑步,我和马可就装逼跑到队伍最前去。我穿一件长袖衫,马可穿一件T恤罩一件开襟外套。800米没跑完,我长衫不挡风,大鼻涕哗哗就甩出来了。马可见了就笑,“你他妈是大象吗,鼻子怎么辣——么长!”然后他一边跑一边就脱外套,没头没脸的就扔我头上了。“穿上!看你脆的!”

        马可比我瘦多了,这天气穿个T恤跑步,全操场的人都肃然起敬,一齐行注目礼看傻逼。我怪不好意思的,哆哆嗦嗦说,“我。。我不冷。”马可就骂,“你不冷你妈个逼,快穿上。”

        那衣服薄的跟葱皮儿似的,但是裹上时,是迄今为止最暖和的一件。

        高三时一起去了新校区。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老师给我俩调了同桌,并声称,只要我俩不打扰别人学习,别逃课,在教室里爱干嘛干嘛。这弃疗大法相当管用,我和马可都是无药可救型选手,老师也只好出此下策。

        不过我们还是相当顾及老师们的感受的,比如我们上课玩GBA的时候,都是把书高高的摞起来,跟山似的,然后我俩换着玩儿,一个玩,另一个就看,在旁边急的指手画脚。

        但是好景不长,有天上课,一直会出现在最后面窗户的人脸并不熟悉,我俩一起去看,是个老头,看着面熟。我们仨对视了一会儿,老头摆摆手示意我俩出去,我俩又揣测了半天,终于记起这个人是校长。

        当时是马可在玩我在看,所以马可仗义,把我按住了。“我玩的,我跟他回办么室得了,你老实呆着!”然后马可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的我一阵感动。没10秒马可又回来了,我高兴坏了,“我操?完事儿了?”马可骂一句,“完个屌!叫我把游戏机也带过去!”

        等下了课,马可这都走了20多分钟了也没回来,我也有点急,心想要不要叫些弟兄们把校长砍死?这时理智战胜了我,杀人犯法啊,况且,我也没有兄弟啊!想到这里,我就释然了。

        第三节课上了没几分钟,马可一脸惨然的回来了。我们这种人无论上课还是下课,进出教室老师都无视我们的。马可坐在位子上,一脸端庄。我问,“叫家长了?”马可面无表情,“没有。”我,“GBA没收了?”马可点点头,依然死气沉沉,从怀里摸了半天,把那游戏机放到了桌子上。

        “我操?不是没收了吗?”我问。

        马可点头,“嗯,但是我又偷出来了。”

        “我了个大操!你这么半天就是为了偷一架游戏机?”

        马可摇摇头,又掏出一块黄色的GBA,“不,是两架。校长办公室里都是没收的东西。”说用他又掏出一本《圣子到》。

        后来我们花了2块钱买了一根连接线,从此过上了上课联机打GBA的日子。那时最喜欢玩《光明之魂2》,通关了无数遍,后来决定将来要打《塞尔达传说》的,结果还没来得及买游戏,我就离校去学画画准备考大学了。

        学画画之前我以为这是门画光腚娘们儿的艺术活儿,结果入行后才发现高中生只能画光腚伏尔泰。不,腚也没有,只有个头。我就天天画老头,画盆子瓶子罐子,画水果画菠萝画桌布画八面体十二面体你妈逼体。度日如年。那段日子异常怀念和马可一起打游戏一起逃课的日子。我没啥朋友,遇到个知心的就掏心掏肺,所幸马可亦是如此。那时候已经有手机了,很多次都想给马可打个电话,问问他玩啥呢,但是又觉得这样做挺奇怪的,冲动了很多次,压抑了无数次。

        再回到学校时,马可高兴的上蹿下跳。我锤他,“你妈逼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马可说,“打个屌啊!天天忙着练级,走,今晚通宵去!”

        这时马可已经在玩奇迹MU了。我第一次玩这种游戏,马可之前就帮我注册好了账号,但一直没给我练级,说要我自己亲身体验原汁原味的游戏。

        高三下学期的深夜,我们从学校里翻墙出来,披星戴月的赶到网吧,在其他同学都疲惫的学习了一天进入梦乡后,红着眼睛在古战场撕来杀去。他当时都快满级了,但一步一步带着我从勇者大陆杀到亚特兰蒂斯,又杀回失落之塔,转而复进古战场。我们白天一起趴着睡,晚上吃饱喝足就往外跑。

        夏夜和晚风一页一页翻着一去不返的日子。这一年我十七岁,是我一生的白银时代,挥霍着廉价的青春。

        我和马可心照不宣,彼此不问前程。

        有种英雄不问出处的豪迈感。

        几个月后我俩双双落榜,他没走成山大,我没去成东南。我开始接触一些社会上的朋友,成天醉生梦死。马可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有时很想联系他,但那时已经不玩奇迹MU了,所以有种没有共同话题的感觉,后来也就作罢。不多久,跌宕起伏,我收拾东西去了武汉,此后再没和马可联系。听朋友说他家里托关系给他送去本地的大学,听说还蛮不错。

        一晃过去很多年,那些日子如今想来都成了游戏中的画面。既历历在目,又漫不经心。

        我如今有了很多朋友,到处进圈子,认识不认识都会插一腿,跟谁都不错,和谁都蛮熟,但同时又和谁都玩不到一起。成年人的游戏也就吃饭喝酒唱歌,别的没了。谁要是说,“走,晚上打个游戏去吧!”就会被其他人取笑没志气。应该是没志气这种说法吧,我说不太好,反正别人如果这么说,我就会觉得这人没出息没志气,多大个人了,还打游戏。

        有时候觉得自己认识很多人,但更多的时候反而觉得孤单的无以复加。

        如今我正在进行我一生的青铜时代,是毫无价值可言、纯粹为了生存下去不被社会淘汰而机械化运作的时代。

        有天晚上睡不着,翻通信录,看到马可的名字,心下好奇,这么多年也不知他换了号码没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过去,居然通了。等了几秒,电话那头是马可掩饰不住的兴高彩烈,“这么晚了,打个屌啊?!”

    -----转自百度贴吧之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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