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花马
暗中之明,明中之暗,草蛇灰线,伏延不绝。………但最让我难忘的还不是业内那些波诡云谲刀光剑影,而是一位青年画家的一席谈。
戈壁荒地,一个因石油而兴存起来的移民小城,人文气氛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在这里为稻粱谋十余年,他依然知道艺术的标准是什么,作品行不行,行家自有公论,过度包装,功利营销,折腰折节,不怕全世界知道,怕的是自己不知道。
一段时间以来,好朋友中有两个人和我谈起过王阳明。一个说很迷恋王阳明的哲学,做事情就做好了嘛。另一个说光不仅仅在烛上,真正的光明存在于心中,此心不动,无往而不胜。
37岁的王阳明,龙场悟道,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的本质,是教人“著实去做这件事”,立身行事,不必去身外求理,而只求自己的良知,即知即行。他说:“今人却以为必先知然后能行,且讲习讨论以求知,俟知得真时方去行,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某今说知行合一,使学者自求本体,庶无支离决裂之病。”
黄宗羲在论及阳明心学的发展演变时说:
先生之学,始泛滥于词章,继而遍读考亭之书,循序格物,顾物理吾心终判为二,无所得入。于是出入于佛老者久之。及至居夷处困,动心忍性,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忽悟格物致知之旨,圣人之迹,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其学凡三变而始得其门。自此之后,尽去枝叶,一意本原,以默坐澄心为学的。存未发之中,始能有发而中节之和,视听言动,大率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江右以后,专提“致良知”三字,默不假坐,心不待澄,不习不虑,出之自有天则。盖良知即是未发之中,此知之前更无未发,良知即是中节之和,此知之后更无已发。此知自能收敛,不须更主于收敛,此知自能发散,不须更期于发散。收敛者,感之体,静而动也;发散者,寂之用,动而静也。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无有二也。居越以后,所操益熟,所得益化,时时知是知非,时时无是无非,开口即得本心,更无假借凑泊,如赤日当空而万象毕照。
“汝若为着耳目口鼻四肢,要非礼勿视听言动时,岂是汝之耳目口鼻四肢自能勿视听言动,须由汝心。这视听言动皆是汝心:汝心之视,发窍于目;汝心之听,发窍于耳;汝心之言,发窍于口;汝心之动,发窍于四肢。若无汝心,便无耳目口鼻。所谓汝心,亦不专是那一团血肉。若是那一团血肉,如今已死的人,那一团血肉还在,缘何不能视听言动?”
王阳明所谓真己,特指人的伦理道德心,即人的仁心、仁性或良知,以真己主宰躯壳的己,即以仁心仁性或良知支配自己的视听言动。
人生追求自由,从吾所好,就应该听从真己之所好,而不应该听从躯壳的己之所好。世人只知以躯壳之己所好,纵耳目之所欲,求名求利,这其实并不知什么叫从吾所好。唯以真己之所好,才是真正的从吾所好,这是君子应有的处世态度。
他说:世之人从其名之好也,而竞以相高;从其利之好也,而贪以相取;从其心意耳目之好也,而诈以相欺;亦皆自以为从吾所好矣。而岂知吾之所谓真吾者乎!夫吾之所谓真吾者,良知之谓也。父而慈焉,子而孝焉,吾良知所好也;不慈不孝焉,斯恶之矣。言而忠信焉,行而笃敬焉,吾良知所好也;不忠不信焉,不笃敬焉,斯恶之矣。故夫名利物欲之好,私吾之好也,天下之所恶也。良知之好,真吾之好也,天下之所同好也。是故从私吾之好,则天下之人皆恶之矣,将心劳日拙而忧苦终身,是之谓物之役。从真吾之好,则天下之人皆好之矣,将家、国、天下,无所处而不当,富贵、贫贱、患难、夷狄,无入而不自得,斯之谓能从吾之所好也矣。
从吾之所好,即是追求自由。追求自由,必须从真吾之所好,而不能从私吾之所好,亦即从天理之所好,而不是从物欲之所好。
某曰:‘君子不求天下之信己也,自信而已。吾方求以自信之不暇,而暇求人之信己乎?’”
止谤自解,目的在于使他人信己,但人如果不能自信,又怎么能使人信己?故求天下之信己,先在自信而不求他信。自信不疑,方能勇往直前。没有这一自信心,那是很少不为毁誉所动的。当风俗浇薄之时,人更不免于受谤,只有坚于自信者,才能不为毁誉所动,事业有成。而且对于君子来说,不但要确立自信,不为毁誉所动,更要以毁誉为砥砺自己之资。“人若著实用功,随人毁谤,随人欺慢,处处得益,处处是进德之资;若不用功,只是魔也,终被累倒。”
摘抄《传习录》几个问答,看看是不是开口即得本心?
其一,关于事上磨练
问:“事上磨练,一日之内,不管有事无事,只一意培养本原。若遇事来感,或自己有感,心上既有觉,安可谓无事?但因事凝心一会,大段觉得事理当如此,只如无事处之,尽吾心而已。然仍有处得善与未善,何也?又或事来得多,须要次弟与处,每因才力不足,辄为所困,虽极力扶起而精神已觉衰弱。遇此未免要十分退省。宁不了事,不可不加培养。如何?”
答:所说工夫,就道通分上也只是如此用,然未免有出入在。凡人为学,终身只为这一事。自少至老,自朝至暮,不论有事无事,只是做得这一件,所谓“必有事焉”者也。若说宁不了事,不可不加培养,却是尚为两事也。“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事物之来,但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所谓“忠恕违道不远”矣。凡处得有善有未善,及有困顿失次之患者,皆是牵于毁誉得丧,不能实致其良知耳。若能实致其良知,然后见得平日所谓善者未必是善,所谓未善者,却恐正是牵于毁誉得丧,自贼其良知者也。
其二,关于言语谤浅
问:“今之为朱、陆之辩者尚未已。每对朋友言,正学不明已久,且不须枉费心力为朱、陆争是非。只依先生‘立志’二字点化人,若其人果能辨得此志来,决意要知此学,已是大段明白了。朱、陆虽不辩,彼自能觉得。又尝见朋友中见有人议先生之言者,辄为动气。昔在朱、陆二先生所以遗后世纷纷之议者,亦见二先生工夫有未纯熟,分明亦有动气之病。若明道则无此矣。观其与吴涉礼论介甫之学云:‘为我尽达诸介甫,不有益于他,必有益于我也。’气象何等从容!尝见先生与人书中亦引此言,愿朋友皆如此,如何?”
答:以言语谤人,其谤浅。若自己不能身体实践,而徒入耳出口,呶呶度日,是以身谤也,其谤深矣。凡今天下之论议我者,苟能取以为善,皆是砥砺切磋我也,则在我无非警惕修省进德之地矣。昔人谓“攻吾之短者是吾师”,师又可恶乎?
其三,关于气即性
问:“有人借用程氏兄弟的‘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便已不是性’,反问朱熹,为什么不容说,又为什么不是性。朱熹这样回答:‘不容说者,未有性之可言。不是性者,已不能无气质之杂矣。’我始终不能理解二程及朱子话的内涵,每逢读到此处便感疑虑丛生,特向您请教。”
答:“生之谓性”,“生”字就是“气”字,犹如说气即性也。气就是性。人生而静以上是不容说的,刚说“气就是性”时,性就已偏向一边了,不再是性的本源。孟子讲性善,是就本源而言的。但是,性善的锋芒只有在气上方能看到。若无气也就无法看到性。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就是气。二程讲“论性不论气;论气不论性,不明”,也是因为学者各自看到了一面,所以他们只能作如是说。若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性,气即性,性即气,原本就没有性气之分呀。
关于这一段,我理解到的意思是,性只有在气上方能看到。若无气也就无法看到性。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就是气。若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性,明白自己的气,气即性,性即气,也就不会混淆是非,以人之错责己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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