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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骤雨长风
颜无错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三个兄弟都围在床前关切地望着自己。
云悠然在天亮之前烧掉了两人血染的夜行衣,他一度担心颜无错醒来时会控制不住复仇的冲动。可颜无错却表现得出乎意料地平静。
过了许久,颜无错说道:“师兄,我只剩六天的时间了,我想我该去找一下商松。”
云悠然明白,商松是紫云城中慕容来歌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人,更是对慕容家族累累罪行深恶痛绝的一位善良老人,要想让颜欢清楚身世真相,找商松帮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云悠然仍有一丝顾虑,担心颜无错会失去冷静,意气用事,“能从商松入手最好,他清楚一切内幕,可眼下你…”
“放心吧,师兄,我想通了,时间已经不多了,要想报仇,我就必需忍!师兄,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你我兄弟何需请字,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我想你帮我准备一份寿礼,等到那天,我要给慕容老贼‘拜寿’!”
“明白!天色已明,我这就出城,赶在黄昏前回来。兄弟,你…要处处小心!”
…
慕容焕还没起床,云悠然托潘玉儿代为转告,说自己出城为城主筹备寿礼去了。
出了紫云城,云悠然一路策马扬鞭奔下天姥山,穿过前面的白桦林,再转过一道山梁就是泸州城了。
红日高升,白桦林外,晨风吹散弥漫的山雾,三岔路口,云悠然收缰勒马徘徊不前,“奇怪,上山之时明明记得唯有一条山路独行,缘何此刻出现两条岔路?”云悠然心中不解,想要问路,可山野空旷,一个路人也找不到。犹疑之际,左边树林传来说话声,“兄弟快走,到了泸州城赶上早集,尽快将这趟山货出手,卖个好价钱!”
“走左边的路!”云悠然毫不迟疑,扬鞭打马沿左边山路进了白桦林。马匹跑出约二三里,云悠然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方才在林外听那说话声就在林边不远,可我快马追出这么远却为何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不对…有问题!”云悠然勒马回头,却发现四周草高林密,不可思议的是身后来时的道路不见了,山雾渐起,林间一片迷蒙。
“糟糕!迷路了!”为寻出山之路,云悠然在林中摸索前行,足足绕了两个时辰,到头来还是在原地打转。
“难不成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没道理啊…”云悠然用泣血箫在身边树上留下记号,再向前走,一个时辰后,真的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再这样绕下去,就算天黑也绕不出这片鬼树林!”云悠然心急如焚,可越急就越是找不到来时之路。
红日西沉,倦鸟归巢,归鸟声声提醒了云悠然,无奈一拍胯下马颈,“伙计,没办法,你我只有各奔东西了,保重!”云悠然弃马跃上树梢,遥望天姥山林野苍茫。
清晨出城迎着朝阳一路向东,如今云悠然追赶着日落的方向,施展轻功凌云渡,穿林踏叶,与飞鸟并肩比翼。
月上中天,繁星眨眼,云悠然奔波了整整一天滴水未进,早已饥肠辘辘,脚步沉重,心里知道再这样飞奔下去不是办法,连紫云城的影子也看不见。饥渴困顿的他停在树梢上,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空旷的小山岗,一棵高大的白桦树孤零零地伫立高岗,云悠然跃上白桦树顶,选了根粗枝大干,双臂枕在脑后靠树一倚,跷起二郎腿,“折腾了一整天,徒劳无功,不如先睡他一觉儿养养精神再说!”
…
长夜漫漫,月朗风清,伴随着阵阵清凉的山风,云悠然酣然入梦。
树叶上的露珠儿滴在唇边,好甜啊…云悠然梦见了小小…梦见了自己找到了紫金肉佛…忽然间慕容森一脸狰狞,狂笑着掐住了颜无错的脖子…“啊!”云悠然大叫一声惊醒过来,身子一晃险些跌落树下。
“原来是一场梦…”虚惊过后,云悠然定了定心神,“咦?不对,怎么有马儿的嘶鸣声?”云悠然向树下一看,丢弃的马儿此刻正在树下悠闲地啃青草,云悠然百思不得其解。放眼望去,空山寂寂,明月如轮,远处的紫云山城灯火阑珊。
“乖乖…怎么这一觉睡回了紫云城?”云悠然大惑不解,今日出城空手而归,眼下唯有先回城再做打算。
云悠然翻身跃下树来,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忽见马脖子上挂着一个黄缎包裹,云悠然心中纳闷儿,“这是什么?”
云悠然好奇地解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精巧的红木匣,打开来看,月光下,一只晶莹剔透的七宝碧玺佛手如意横卧匣中。如意珠光宝气,璎珞、琥珀尽镶其上,珊瑚、南红皆嵌其中。
“天哪!这是财神爷路过送给我的礼物吗?”云悠然忍不住叫出声来,“咦?这宝贝如意上还有根秀发青丝?”云悠然心中纳闷儿,小心翼翼拾起青丝长发,一缕淡淡的暗香扑鼻。
那迷人的香气让云悠然回想起紫禁城之夜,御花园深宫血战,白衣女子与他擦身而过,留下的幽幽发香。
云悠然笑了,对着明月星空,朗声道:“月影宫仙子垂青,云悠然谨存心间,青丝如信,此生难忘那夜仙子你的幽幽发香!”佛手如意价值连城,可在云悠然心中却远不如这根秀发青丝弥足珍贵。他从腰间取下玉香囊,这香囊是真宗皇帝当年遗落扬州的皇族信物,被云悠然据为己有,一直贴身相伴,云悠然小心翼翼地将青丝收收入香囊之中。
“马儿,我们回城喽!”
…
夜风渐起,山雨欲来…
小楼灯火未熄,三人房中苦候,颜无错在屋中踱来踱去。一见云悠然平安回来,颜无错这才松了口气,“师兄,此行可否顺利?兄弟们一直担心你。”
“今日遭遇离奇,一时很难说清。不过你看这份寿礼,绝对能让那老王八忘乎所以。”云悠然将宝贝如意交给颜无错,“六天后就让这老贼拎着宝贝到森罗殿找阎王爷报到去!对了,你今日去找商松,进展如何?”
“唉…”颜无错长长叹了口气,“我想通过商松帮忙认回妹妹,可没想到会这么难。”
“是商松不肯吗?”
“也怪不得那老头儿,这些年来在慕容父子身边虎口求存,性子难免变得古怪。”颜无错端起桌上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今早你走后,我就去了商松的草棚,远远见到妹妹从草棚出来,我当时心里很是激动。好容易等到妹妹走远了,我进了草棚,刚好撞见老头儿拎着马桶正要去茅房掏粪,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去了茅房。说来也是怪我认亲心切,脑袋混乱,一路跟着他进了茅房。当时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唯有开门见山表明来意,我可是千言万语,好话说尽,可那商老汉只顾低头儿掏粪,压根儿就不理我这一套,我这张嘴贱,嘚吧了半个时辰,求爷爷告奶奶,就差没给老头儿跪下了,结果呢…”
“结果怎么样?”
“唉…你问胖子吧!” 郁闷的颜无错又端起了酒壶。
“胖子,结果如何?”云悠然问秦问。
“结果把把把…把老头儿听烦了!一粪勺把把把…把二师兄给抡出来了!”秦问结结巴巴地回答。
“啊?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云悠然也始料未及。
“师兄,你看我脑袋上的包!唉…那老头儿太倔,简直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这边还在给他点头儿作揖,他就不声不吭地下手了,赏我一个大头包不说,还崩了我一身臭大粪!”
“可…潘玉儿不是说那老头儿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吗?怎么会这样?”
“潘大娘子说的没错儿,我看得出那老头儿绝对是个好人,他打完我就骂,说我是慕容焕的狐朋狗友,想害人就冲他来,少打她外孙女的主意!要是我敢动他外孙女一根头发,他就跟我拼命!”
“如此说来…他还是不相信你,以为你是慕容焕派来坑害颜欢的。”
“是啊…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七日之期,就这样白白过了一天,毫无进展,唉…可愁死我了!”
“怎么?兄弟,一粪勺就让你灰心丧气了?”云悠然拍拍颜无错的肩头,“这可不像你颜无错以往的风格呀?”
“唉…要是老头儿肯帮忙让我认回妹妹,别说是一粪勺,就是让他把我扔进大粪坑里泡着,再打我个三天三夜我都认了!可眼下时间不多了,我现在是一脑袋浆糊儿!要是七天之内认不回妹妹…我,我可怎么向爹交待啊!”颜无错心烦意乱,借酒消愁。
云悠然轻轻按住颜无错拿着酒壶的手,“无错,你心里烦乱情有可原,不过,别灰心,会有办法的。”
“办法?我这一天净闹心了,连个狗屁的法子都没想出来!”
云悠然笑了笑,“你不是说老头不吃软的吗?那我们就给他来硬的!”
“来硬的?不妥,不妥…”颜无错连连摇头,“那老头死都不怕,来硬的压根儿没用,万一闹大了,让妹妹误会了,那一切都完了!”
“无错,你忘了?我们兄弟来这天姥山紫云城不就是来闹的吗?反正都是个闹,索性他娘的闹个彻底!今晚听我的!我有办法!”云悠然坚信自己的想法。
“成吗?师兄…你想怎么个闹法儿?”颜无错心里还是没底。
“捉住老头儿,带他去见你爹!”
“啊?你是想…”
“潘玉儿说商老汉是个好人,你也说他心肠不坏,今天他打你是因为固执,不相信你所说的话是真的,以为你要加害颜欢。既然如此,我们就让他明白事情的真相,明白这十几年来慕容父子所做的一切恶行,我想,那时老头儿会帮你认回妹妹的。”
“老头儿倔得很,我们兄弟万一把他逼急了…不会适得其反吧?”
“要光明正大,已经没时间了。不如赌一把,想那老头儿既然脾气倔强,必然也是个通情达理的性情中人,他受了这么多年的屈辱都能坚强地活下去来,一定是将慕容父子恨之入骨。我们要杀慕容父子也可以说是替他报仇雪恨,待到真相大白后,纵有得罪之处想来也不会与我们计较。”
“行,师兄,兄弟我一切都听你的!”
“好!眼下三更天已经过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行动!”
…
乌云遮月,星空暗淡,山城夜雨绵绵。
兄弟二人换上夜行衣,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商松老汉的草棚外。
草棚地处城中偏僻一角,就连白天都很少有人来,更别说是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了。
兄弟二人推门而入,柴门吱的一响,惊醒了草席上睡卧的老者,商松一睁眼,看见草铺边站着两个黑衣人。不等老汉起身,云悠然指如疾风,闪电般封住老汉哑穴,将老汉用黑雨布一裹扛在肩上,云悠然向颜无错使了个眼色,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施展凌云渡直奔后花园孤峰秘洞。
…
血榕绿岛内,血池边,凄惨的一幕深深地震惊了商松老汉,颜无错含泪跪在商松面前,倔强的老汉落下了眼泪…
“造孽啊!”
…
时隔一日午后,潘玉儿忽然来到房中,说自己方才游园闲逛时撞见了外公商松,外公莫名其妙地托她转告颜无错,要他到草棚去。
云悠然怕她问这问那,连忙上前稳住潘玉儿,颜无错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一个人悄悄溜去草棚了。
…
草棚外,商松老汉坐在石头上抽着旱烟,见到颜无错一言不发,只是用烟袋指了指门的方向。颜无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轻轻地推开了柴门,柴门后站着的正是慕容来歌。
“颜欢…”
“哥…”
“妹妹!我的亲妹妹呀!这么多年,哥终于找到你了!”
兄妹二人抱头痛哭…
“妹妹,等我杀了慕容森那恶贼就带你走。哥发誓,这辈子绝不许任何人再欺负你!”
“哥…”
…
慕容森大寿前夕,颜无错找云悠然商量。
“师兄,明天慕容老贼就要残害我爹取下冰蚕血衣…今晚,无论如何我都要带妹妹去见爹最后一面,我想…让我爹能…安心上路。”
“不用说了,你的心意我懂,我来为你们兄妹放风。”
…
那天,颜景是含着笑上路的…
…
后天就是慕容森的六十大寿之日,届时将要举城欢庆…
…
“无错,慕容老贼已经穿上了冰蚕血衣,如今的他已经再无破绽可言。”
“他有本事穿上,我就有本事叫他脱下来!”
“你有把握?”
“哥,我想借张小北那瓶如来跳一用。”
…
颜无错从城中军营里偷回了一条癞皮狗,捆上嘴巴和四条狗腿,浸到水缸里,丢了片树叶在水面上。不到一袋烟的工夫,树叶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跳蚤。
“嘿嘿…该天杀的慕容老贼,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颜无错将跳蚤尽数装进颜欢缝制的香囊,香囊里面装的除了香草之外,还有一大把亮晶晶的粉末,那是张小北的看家宝贝——如来跳。
“妹妹,老贼的寿袍是你亲手缝制的,他大寿那天你将这香囊贴身挂在他内侧腰间,记得在香囊口处多留些缝隙。”
“哥,我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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