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一群行色疲惫又匆忙的旅人挤在不大的候车室里。他一个人,不说不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没了兴致一样。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去那么远的地方。大学不易,他辛苦三年,父母也跟着他一起辛苦了三年,现在坐在这里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好不真实。他也曾在意气风发的时间里,许过大梦想;也在青涩懵懂的记忆里,找到过属于自己的疯狂,只是现在觉得有些累了。身边没了那个一起说笑的影子,明明成功了,却还是觉得失落。“如果我们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的话,那我祈祷自己早点醒来,只是希望醒来之后,那些都还在。”他常在夜里对自己这样警醒道,像是个衰头衰脑的赌徒,输尽了曾以为能拥有的一切……
几个小时的车程,颠簸得让人很是疲惫。学校有点大,身上挂满包裹的南山气喘吁吁,在学生科报道后就被领去了宿舍。来得有点晚,四张床位只剩下一张了,推开门的时候三张陌生的脸都转向了他的位置。“你们好。”,南山有点不知所措,“我叫南山,刚来这里的。” 里面走出一位高壮的青年,“我叫乘秋,是现在的室长。”乘秋拍了拍南山的肩头,帮他把行李拖到了仅剩的那张床位边上,“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多多关照。”他高大的身躯配上和煦的笑,显得可爱。
忙碌的一天里,夜晚总是来得很快。南山坐在床沿上活动着关节。“周末我们要不要聚一聚?”室长乘秋从床头坐起来,“庆祝我们几个兄弟五湖四海的聚在一起,怎么样?”
“红栈河畔,八月里细水潺潺,两岸杨柳飞絮,莺歌燕舞。是个好地方,你们觉得怎么样?”李子也从电脑上把头转过来,一本正经。
“算是一次组队郊游咯?没差,算我一个。”小涛如是说。
“诶,南山,周末有空吗?”乘秋看着没说话的南山问道。
“啊,有的,只是我怕到时候我放不开会影响到你们。”南山揉着胳膊,有些疲惫地说道。
“提携三两壶酒,揽邀知己好友,山色风光里煮酒论道。”李子提起古调豪情,却又一转话锋,“唉,只是少了佳人在。对吧?南山。嘿嘿。”挂起笑脸调侃着南山。
“李子,看你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原来也是个假书生。”小涛打趣道。
“见笑了,见笑了。”李子不好意思的打着哈哈。
南山没有回应,低着头呆呆的笑。
不大的宿舍一下子被哄笑填的充实,吵起了窗外渐次的街灯,也吵起了南山心底的“佳人”。思绪一下子飞出窗外,踩着起伏的街灯一路走去好远,他要去见那个女孩,那个让他现在听不到其他声音的女孩。
她喜欢扎起两只辫子,辫子上再系上红布条的小结,坐在后桌的南山总觉得那对晃荡的小辫比讲台上老师讲解的习题醒目。他俩曾在结伴回家的路上许下过远大的目标,那个时候应该也是在河边吧。
迎着河面吹起的清风,南山努力地长大嘴,对着远方朦胧的山色喊着,
“我要上大学。”
“我也要上大学。”
“我以后要去很远的地方。”
“我以后也要去很远的地方。”
像是山谷逗人的回声,南山有点懵了,“为什么你老是重复我说的?”
“只许你上大学,只许你去很远的地方吗?真小气。”她说完这句话就跳着跑远了。 晚霞里,那两只小辫晃得像两只吃了蜜的蝴蝶。南山看得入迷,“我只是想让你说点别的……”细微的吐语被远处女孩的笑声吹得不见声色,像是醉酒人的胡话,说出来心里话,自己却不承认。“一直在一起不是挺好的么?”心里如是说,出汗的手慌张地扯起背包,磕磕绊绊地追了上去。
思绪一下子从窗外被拉了回来,乘秋拍着他的胳膊,“周末来吧,没事的。”南山愣了一下,“哦,哦。”宿舍的打趣声渐小,西头的月亮在街灯的映衬里慢慢爬高,心里的东西渐渐沉了下去,不着痕迹的一声哽咽忽的让他鼻尖一酸。
……
周末,傍晚。入夜的红栈河畔冷艳迷人。花红酒绿的夜灯,轻轻浅浅的扬扬古筝,路上行人嬉戏。
一行四人,乘着晚风,耳边的琴声有一种让人想烂在这光景的魔力,浑身轻松自在,叫人着觉。这让南山有些不适应。好久了,好久没有这感觉了。还是西头落尽身躯的夕阳在冒着尖儿头挣扎,渐乱的斜晖扰乱了南山的思绪。
“你们才多大?啊!”班主任手里攥着一方纸条,那是从她课本里搜出来的,“高二的年纪就开始谈这些没用的东西,对得起你们起早贪黑的父母吗?!”班主任陡然提高的声量把堵在门口看热闹的同学都吓了一跳,“看什么!还不快点回教室上课!”,一伙人四散逃离。
南山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班主任又急了,“明天,明天把你们家长叫来!我要当面问清楚,你们到学校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傍晚时分,从柳枝里透过来的晚风,把俩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是相互依偎,也像是相互眷恋。
南山走在前面,身后是她,“你不怪我吗?”他突然停下,她一头撞了上去,“怪,怎么不怪,走路都不会走。”
“我是说,纸条的事,毕竟是我写给你的。”
“哦,不怪吧。”她绕过来和南山并肩走着。
“谢谢。”南山低下头,放慢了的脚步,落在了她后面。
“傻子。”她轻声的喃喃,像是对南山,也像是对自己。
第二天,班主任办公室里闹得很凶,坐在隔着好远的教室里都能听见两方家长的咆哮。南山惴惴不安,前桌的她也没有了以往的神采,趴在桌子上,像只失落的小鸟。
过了好久,上课又下课,然后又是上课到下课。家长们从办公室里出来,路过教室时都狠狠地瞪了低落的孩子一眼,前后桌的两人安静得好像不属于这个地方一样,他们各自沮丧,无助的剪影让人看着心疼。
他俩还是结伴在路上走着,步子慢得听不见声响,天色自顾自的灰暗了下去,就像时间落下了他们一样。南山看了一眼西边渐长的月亮,停了下来,她也停住了。
“其实我……”
“我们分开吧。”
她打断了南山的话,在他愣神的间隙里塞给他一张纸条,又跑开了,跑去了南山看不到的地方。南山想追上去,他忽然好怕她被这夜色绊倒,自己却被脚下的石子玩了个趔趄……
月亮升得老高了,屋里的人闹得跟炉子里滚冒的热开水一样。待到月亮更高一些的时候,妈妈撑着疲倦的样子告诉了南山转学的事。回到房间,南山觉得好累。一个人坐在床头,四周静悄悄的,空落落的,无力的感觉像是从脚底升起来的,避无可避。才想起兜里的那张纸条,他猛的站起,展开了看:
“南山呐南山,你真的好笨咯。
为什么等这么久才写给我啊。
你怕我会怪你,怎么会?
我们一起走了那么长的路,真的很好啊!
可是,我想了好久,也许我们真的应该分开了吧。
毕竟你还有很远的目标啊。去那些我也想要去到的地方……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的,算我食言一次吧。
其实,我也不怕的。”
字跟字都像是乱了心神,错乱的语气里透着让人想哭的难受……
不觉间,大家驻足在红栈桥头。月辉里,湖面波光粼粼,像是什么鲜丽的东西被打碎在面前一样。“月色如篝,粼粼以镜投。各位,此情此景小生我突然想献歌一首。”李子转过身来,两只胳膊倚在桥栏上,“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到清晨才能入睡;也忘了什么叫做结尾,又有谁在乎呢;凌晨三点的窗前,播放着那段时光;有一个骄傲的少年,隐藏他的青春……”
“诶,你这什么歌。大煞风景,换一个,换一个。”乘秋和小涛都推搡着李子的肩头,一旁的南山被他们逗得一笑,他安静的耷拉着头,泪水突然划过了眼角。
低垂的眼帘看着脚底的月光,耳边那被两人嬉闹得扭扭捏捏的歌声又让他想起了那天傍晚她跑开的样子。趴在桥栏,看着水面上低落的自己,悄悄的擦拭着眼角。他哭得小心翼翼,怕看呆了身边的人,也怕吵来了远去的人。
“这生命正值春光,别装作刀枪不入的模样;
别错过年轻的疯狂,时光很匆忙;
别错过日落和夕阳,不论在哪里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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