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路

      人终究是有情感的，尽管我曾经对都市里笔直宽阔的大马路无限向往，但多年以后，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遥远的乡间小路。小路弯弯曲曲高低起伏穿行在群山当中，其实是一副优美、深邃、而又意义深远的图画，只是当时的我无法欣赏。这些小路就像是一条条心灵的纽带，把人们彼此联系在一起。

      冬天的时候，小路两旁光秃秃的，尽是裸露的岩石和泥土。而到了夏天，各种野草野花大喇喇地冒出来，占据了半个路面，小路在一片绿色中若隐若现，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意味。走在路上，能感到植物枝叶滑过小腿的感觉，看不到脚面，人像小舟一样在绿色海洋里飘移，美妙极了。

      那时的我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爸爸妈妈都在外工作很少回家，因此我特别想念他们，尤其是妈妈。妈妈工作的地方离得并不远，大约三公里外，这点距离也让我产生了近在咫尺的念想，因此我经常站在村口望着那条乡间小路，盼望着能看到妈妈的身影，但常常失望而归。终于有一次看见了妈妈，我以为自己会狂喜地跑上去迎接妈妈，扑到妈妈的怀里。可实际上我只是呆呆地望着，直到妈妈走到跟前，拉着我的手，而我居然还有些羞涩忸怩，竟然有些生疏了。

      当有一次妈妈跟奶奶说要接我去乡里读小学，终于可以跟妈妈在一起了，我高兴得欢呼雀跃，全然没有注意到爷爷奶奶脸上的不舍。奶奶叹口气：“孩子大了，总不能老待在家里。”

      我挽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那条乡间小路上，不经意地回头时，却看到爷爷奶奶仍然站在村口望着我们，看到我回头，还冲我们挥了挥手。

      从那以后，每到周末或是放假，妈妈总会让我到爷爷奶奶那里住，而我每次走在乡间小路上快到村子时，爷爷奶奶总是在那头静静地等着我，看到我时，他们那满脸的皱纹笑得象盛开的太阳花。

      我在家住的时候，是爷爷奶奶最快乐的时光，整天乐呵呵地看着我玩，从不限制我，不会催我做作业，这也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美好的日子总是很短暂，转眼到了快要离开的时候，爷爷奶奶开始有些不舍起来，总是一遍一遍地说：“下次放假早点回来，奶奶给你做好吃的。”我跟奶奶说：“您都说了几十遍了。”奶奶略显尴尬地笑笑：“老了，就是话多。”临离开的时候，奶奶照例又给我做了好吃的，帮我收拾好书包，又把我送到了村子口，一直看着我消失在那条小路上。

      及到我跟随妈妈工作调动到了几十里外的县城，跟爷爷奶奶见面的机会愈加稀少了。老家来人的时候，说起奶奶好像开始健忘，总是魂不守舍，刚想起的事情又忘掉了，刚收拾好的东西又找不着地方了，还经常无缘无故地掉东西，爷爷奶奶真的是老了。来人还说爷爷奶奶还经常到村口向着那条小路张望，久久不愿离去。

      爷爷奶奶去世时，我又踏上了那条乡间小路，只是心情已经大为不同，头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难走、这么逼仄，而村子口再也看不到爷爷奶奶的身影。

      我已经多年都没有在走过那条路，也不想再去走，想必早已大变样了吧，只是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