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他刚刚通过飞机场的安检通道,正忙不迭地走向登机口。
“你走了?”她电话里的声音有些低沉哽咽。
“嗯。怎么了?”他问道,因为脚步匆忙,声音颠簸,只作简短应答。
“可是,今天是中秋节,你忘了?”她几尽绝望地强作笑颜。
“哦,我知道。所以……我才必须赶飞机,在客户的字典里,是没有等待两个字的,你知道,等到中秋节一过,竞争对手就胜券在握了,我们就输了!”
“可是…”
“好了!”男人有些焦急地抬手看看表,有些不耐烦道:“我现在要登机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好吗?就这样!”男人果断挂了电话。只留下一阵急匆的脚步声,回荡在余音里,声声冷峻干脆。
手机里的忙音如没有情感的心跳,自顾重复着嘟嘟的声响,却无法记录她的最后一句话:“今天是我的生日。”如同,他再也不去聆听她的一切。
一路朝前走,前路是辛苦的,他也不会回头,只向前,不留停。陀螺还有停下来的时候,他却是离初衷越来越远,如迷宫里盘旋的线条,渐渐找不到回去的路。
今天公司放假,一下班,办公司的顿时冷清下来,大家都赶着回家过节了。她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加班,手边是公司赠送给员工的一束生日鲜花。从高大的落地玻璃窗望去,街头已是华灯初放,节日夜晚的霓虹闪耀,车水马龙,似乎与这寂静无声的格子间是两个世界。她走到阳台上去,抬头看天,一轮满月已初升。心很酸,她拿出手机来看,终于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竟是这样的无动于衷,心如止水。从她的世界掠过,飞往一个不属于她,没有她的地方,不带走一丝气息,也什么都不曾留下。
今晚的月亮惨白清凉,不甚温暖。她转身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一杯热咖啡。穿过无人的走廊,途中经过一间面试厅。落地窗内光线黑暗,一株兰草盆栽垂落着枝叶,不见天日。
当年,她在这里参加公司的面试时,它还是一株小小的嫩草。她做一张笔试试卷,全是逻辑推理题,算得她头昏脑胀,不由抬起酸胀的眼睛,看着长桌对面的他。他和她参加同一批面试,她应聘行政部门,他应聘技术部门。笔试统一在分类面试前进行,五六个应届毕业生挤在一间小屋子里,趴在小会议桌上奋笔疾书,大家都谨言慎行,不敢多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听见写字的沙沙声。
她被一道推理计算题卡壳了,能写出一手漂亮文章的她从小数学成绩就不好,见了这类题就头大。正准备放弃,她抬头看见他也正看向她。他的目光在问:有困难吗?她默契地一嘟嘴:嗯。
他迅速展开了小动作,找机会递给她一张小纸条。从来没做过弊,她有些心虚,仅此一次,她对自己说。只因毕业的时候,他说,和她进同一家公司工作,天天都能在一起上下班,这是他的理想。
记得第一天上班,她第一次长时间踩着一双高跟鞋,跟着培训部的助理楼上楼下地领办公用品,听介绍。下班的时候,她艰难地走到公司大厦的卫生间,脱掉几乎嵌在脚上的高跟鞋,前掌后跟被磨破了好几块皮,脚趾上的水泡饱满。她疼得走不动路,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他马上从楼下的办公室跑上来,直径冲进女卫生间找她,那神色是说不出的心疼,背起她就朝楼下走,一直走到遥远的公交车站。下班高峰期,车站乌泱泱的人群,他背着她挤在人群里等车,额头上的汗淌得跟泉眼一般。她求他放她下来,他说什么地不让她的脚沾地。公交车进站,他背她上了车,幸好有人让了座位给她,他靠在扶杆上,人都虚脱了。他对她说,这么受罪就别再穿了,简单舒适就好,我就不信公司能因此把你炒掉。她揉着脚说,那怎么行,这是部门规定。再说了,要是真地炒了我怎么办?他满世界给她找碘酒,嘴里说道,真炒了你,我养你啊。是句幸福的话,可是如今品来,却如含在嘴里的生铁,沉重苦涩。他也一样。
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想,眼泪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东西,时刻提醒着你,有些伤感就让它流走吧。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这样紧张她,不再和她说一句真心话,哪怕不在一个部门,他仍然是那样谨小慎微。在他眼里,得到上司的一句赏识比什么都重要,最在乎的是同事对他的看法,在乎到在办公室走廊里遇见她,打个招呼都要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
她端着咖啡杯倚在阳台上,杯中不时漾起一小圈涟漪。满月之下,驶过一架飞机, 朝着月亮的影子而去,仿佛下一秒,便会将那种脆弱的美丽撞得支离破碎。她知道,十个小时之后,他将在异国他乡,看到同一轮月亮,只不过,她心中的月亮,他永远看不到,那是一轮不曾圆满的上玄月。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月有阴晴圆缺,所以简单爱,真的没有永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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