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我的同桌。
第一次见到米其林的时候,米其林反戴着棒球帽,骑着山地车,很有节奏的吹着口哨,这种在我看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让我原本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和这种人有任何交集。
可是我错了。
还是一个很不顺的开始。
我扯下书包里快要掉的丝巾,抓在手里,拎着各种从家里带来装杂物的纸袋子,朝着寝室一步一步挪动。
没错,很快,我们就有交集了。
东西安置好之后,我却发现丢了最喜欢的丝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一阵慌乱之后,急急忙忙下楼寻找,然后我就看见了米其林。
他的车停在路边,我看见他蹲在路边很无奈的样子,是车链缴住了异物,自行车无法正常行驶,而那个所谓的异物,不是别的,就是我的丝巾。米其林用力一扯,丝巾被他扯开了一大半,我心疼的说,你不能小心点嘛,他抬头,“谁让你没事丢三落四的,我自行车都这样了”。我很委屈,但出门在外,秉承让人三分的道理,我没有争辩,默默的回了寝室。
一个误会的开头,就会牵扯到很多无端地事故。
我很开心的和一个女生做了同桌,只是我没想到,学习的差距会让我完全措手不及。我的数学,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差,巧的是,我那位女同桌也是差的出奇。几次模拟考下来,我俩就分别变成了班里的倒一和倒二。班主任黑着脸把我们俩调开了,理由是无法相互扶持学习。而我的新同桌,就是米其林。
米其林很少跟我讲话,可能在他眼里,差生跟好生永远没有共同的话题。在我们班,米其林永远是第一,我记得当初班主任把我和他调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客气的对他说,千朵数学差,你多帮她。米其林一字一顿的说,老师,我更愿意一个人坐。
坐你个大头鬼!
他给我的印象,就是永远不会多跟我说一句废话,但那仅仅体现在我身上,他对其它人,都是正常相处,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们既没有杀父之仇,也没有夺子之恨,可是他对我,冷淡总是可以形容这样的处境。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慢慢缓和的,我只记得有一次数学老师发了火,很严肃的叫了班里仅有的几个数学未及格的同学去了办公室谈话,我已经不记得当初数学老师说了什么,但我觉得他应该是说尽了这一辈子都没说过的脏话,那天我是从办公室哭着回来的,我的高中时期一共哭过两次,两次都是从办公室里哭着出来的。
第二节语文课,我把头埋在臂弯里,一个劲的哭,哭到什么样子呢,就是忍也忍不住,哭到抽搐,然后,米其林就拿了一包餐巾纸,一张接着一张替我擦眼泪,我不记得当时的情景是什么样子了,我只记得,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悄融化着,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往往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帮助而心存万分感激,我当时,就是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后来我问米其林,当时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帮我擦眼泪,他的回答竟然是,一个女生哭哭啼啼,我看着超心烦。
靠,敢情我的感动都是多余的?
可我还是很感激,感激我的米其林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着我,让我冰冰凉的心又热乎了起来。
学校播音站招新,我一向很喜欢播音,加上嗓音比较符合,一心想要加入。评比的时候,由于内部人员安排,我被刷了下来,隔壁班的女生因为调动内部关系,尽管评比成绩比我低,但是还是由她加入了播音站。我一声不吭回到班里,不知道班里谁说了闲话,米其林知道了这件事,我记得那天一下课,米其林飞快的跑到年级部,要求公正评审,并列举了一系列问题,我不知道他哪来的权威,后来年级部竟然真的按照评审核定让我替换了那名女生。
我有低血糖,期末考试的逼近,压力过大,饮食不振,好几次在班里晕倒,有次倒的太猛,头磕在了米其林的桌拐上,我疼得龇牙咧嘴,后来米其林就从家里带来软布,把我们两的桌子拐都包的严严实实,后来有次我晕倒,米其林竟然神奇的从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迅速的塞进我嘴里,然后对我说,我上网查了,你这种低血糖,就应该随身备着糖,感到晕的话,就立马吃两颗,应该会好转点,我有点懵,但是很感动,我觉得,这才是我们相处的正确方式。
英语老师是个脾气很怪的老太婆,兴许是人到老年的缘故,脾气出奇的差,上她的课,闹腾腾的班级总是变得沉闷闷的,我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可我从不捣乱,本本分分,脚踏实地,我觉得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她总不会找我麻烦。可后来还是一不小心撞到枪口上。
那天老太婆心情很差,上课说话都气冲冲的,讲解英语试卷的时候,我翻遍了桌肚和书包,都找不到前天才发的卷子,米其林一身没坑,悄悄把他的卷子移到我的桌子上,我拿着他的卷子,没一会儿,就被老太婆发现了,她很严肃的说,谁的卷子找不到了?没等我开口,米其林说,中午回家的时候忘在家了。老太婆说“那你怎么没把人忘在家里”?晕,你能把自己忘家里?
本来是件很小的事,但我记得,那天老太婆发了神经,罚了米其林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下午,骄阳似火的夏天,米其林像融化的冰激凌,汗流浃背。因为这事,我到现在都觉得内疚。
经过这几次的事情,我对米其林的印象越来越好,好到甚至我觉得,每天上学都很开心,因为上学就可以看到他。偶尔我也会我因为内心的小心思感到可笑,可我就是这样啊,我就是很喜欢他坐在我旁边默默无闻但是有很让我静下心来的样子,喜欢上数学课对老师讲的题目茫然无措时他悄悄递个本子然后上面写了更明了的答案时候的样子,喜欢就算是上枯燥的语文课他也能把语文笔记记的满满当当的样子,喜欢他每天早上都会早点到教室然后用纸巾把我们两个人的座位擦一遍的样子,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时候的阳光和空气,我喜欢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我想,我怕是真的喜欢他了。
我记得以前很喜欢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跟你在一起的时光都很耀眼,因为天气好,因为天气不好,因为天气刚刚好。我遇见米其林的每一个白天或是夜晚,都有一种怦然心动,又立马收敛心里所有的小心思,假装平淡,假装简单。
后来高三,我的数学成绩并没有特别好转,一次月考过后,米其林的成绩倒退了十几名,班主任念及到米其林经常辅导我的学习可能会影响他自己的学习,下了课,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和我商讨,能不能调个座位,给我同桌足够的自己学习的时间,我很委屈,我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尽量做到不耽误同桌学习又提高自己的成绩。”班主任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说:“可我就是不想调开!”班主任生气了,后来竟然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又一次哭着回到教室,米其林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说:“你是种子选手,跟我坐在一起,你会会掉队的!”他很气愤,也许是因为我的无理取闹,也许是因为我的无可奈何,后来,我们还是没有分开,因为他找了班主任,据说还写了保证书,保证下次月考的成绩排名位置。之后米其林对我说:“千朵,你记住,你永远都不是我的累赘,你在我旁边,我才更有动力。”那一刻,我为自己的懦弱而无奈,也为他的回答感动。那时候我觉得,上天送我最好的礼物,第一是我最爱的父母,还有一个最珍贵的礼物,就是我最爱的同桌。
高考前一天,米其林和我留下来打扫教室,我记得当时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了,看着空落落的教室,我忽然有点心酸,我说,米其林,我们这下真的要走了。米其林放下手中的活,然后看着我,“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我假装转过头拿扫把,然后头也不回的说,没有啊,有什么好说的。米其林没有说话,现在回想起来,如果真要我形容当时的心情,我真恨不得立马给自己一巴掌然后对自己说羞涩尼玛袒露心迹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啊,但这只是现在所想的觉得表白根本没什么,可我当时,真的没有那个勇气。
我记得高考那两天很热,我跟米其林在一个考点,一大早,我看见米其林现在考点门口,一看到我,他很兴奋的挥手,我很诧异,你不进考场站在这干嘛?米其林说,没什么,就是希望你好好考,给你加加油。我轻描淡写地说,哦,那你也是,加油,一起。我自己也不知道最后说的那句一起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潜台词我也不知道,内心里我也会反问自己,是想说一起努力,还是就在一起?我不知道。我想,米其林也一定不知道。后来考完英语的时候,我舒了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格外的开心,这种开心,与考的好不好无关,我只觉得,高中所有的痛苦,不安,烦躁,疲乏,埋怨,全都在这一刻全部瓦解了,但同时,有某一样东西在我心里也渐渐需要瓦解了。米其林撑着遮阳伞大步跑到我面前,我有点想笑,因为我在最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一恍神这个人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你怎么在人群中找到我的?”我跳到米其林的伞下,昂着头问他,“不知道,凭直觉,我就觉得你在这,”米其林笑着说,“我们走走吧?”我点头,我很清楚当时的场景,我们拿着文具袋,漫无边际的走着,我很满足,我喜欢这种感觉,像是心里住着棉花糖森林,到处都软软的,甜甜的,然后我对米其林说,我们在一起吧,我低着头,没敢看他,很久没有回音,我抬起头,米其林很认真的看着我,然后,没有然后,米其林拒绝了。
所有的好心情都在那一刻被瓦解了。
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错把他所表达的友情误以为成了爱情,我不怪他,因为全是我的自作多情可我明明有看到,,他也很难过。
后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查分数,填志愿,然后各自去了各自的大学,?我和他,整整六年,从未有过任何联系。
我研二,高中班长组织大家聚会,到了聚会地点,见了很多高中的挚友,却一如既往的没有看到米其林。
我端起酒杯,假装若无其事的问班长关于米其林的近况,班长没来得及回答,包厢的门被推开,然后我看到了米其林。
我没有说话,毕竟当年表白被拒绝的窘态,是我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往。反正都以眼泪收了尾,反正当时很狼狈,我一直以为都可以过去的,可是,那一刻,我还是说不出话了。
米其林向大家嘻嘻打招呼,我埋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酒杯早就空了,我拿在手里迟迟不知道该做什么,米其林给我倒了一杯,然后笑着说,你还好吗?
我鼻尖一酸,我想,时隔多年,再次见面,最感动的不是开口说好久不见,而是你还好吗。
我咬住嘴唇,“当然”,他继续笑,我说:“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米其林揉了揉鼻尖,这个熟悉的动作,我好像有看到了高中时代的他,他被提问时,总喜欢用手揉揉鼻尖,然后一字一句回答别人的问题,“我在美国,读研。”,我点头,然后就没有了下语。
赶着提交论文,我起先告辞,米其林说,“我送你”,我正准备拒绝,他又说“就这样,在门口等我”。我点点头,米其林拿起外套,然后跟同学一一告辞。
入了秋,我感到丝丝的凉意,米其林开着车,我说,去江津大学北校区,他没有说话,末晌,他轻轻的说,我知道。我很诧异,然后他停了车,静静地看着我,我有点尴尬,正准备下车,米其林忽然说,千朵,我们在一起吧。
我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前提,眼泪就是掉了下来,我曾经无数次想过我们会在一起,又无数次想过我们会永远不再会有交集,我已经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可是,毫无防备的,我还是没办法轻易放手。
“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是深思熟虑过的,”我望着他,他接着说,“有那么一瞬间,会突然想起你,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很想像这样离你那么近,六年前我拒绝你,我以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我不敢辜负你,可我又害怕伤害你,我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在哪里,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我,我现在准备好了,你准备好接受我了吗?”
我说:“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
“我知道”。
“你知道我六年前因为错失你我有多难过吗?”
“我知道”。
“你知道这么多个白天黑夜我想你想的快要发疯吗?”
他没有说话,然后,我就感到一片柔软附上了我的唇,眼泪成诗,思念成塔,那一刻,我的心再也没有一片荒芜。
我曾经乐观的想,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喜欢而得不到的,但是,遇见了就很好,就像是,某一天你看到一个很美的画面,但那属于别人,我就想,没关系啊,欣赏了就很好,可现在的我,因为心里放不下的执念,渐渐有了贪心,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和他分享我的生活,我想在多年以后笑着对自己说,嗯,你做的很好,还好当时他陪我。
我爱的人,他的头上没有光环,他不受万人瞩目,但他有自己的精彩,他有具备了所有我喜欢的样子,没有如果,我想这就是我要的结果,也许没有任何波澜壮阔,但我就是很想分享给你们,分享我有他的高中,和没有他的大学,分享有他的喜悦,和没有他的忧愁,分享拥有彼此的你和我,当我在想起深深爱过的每一刻,回忆就在岁月深处温暖着我,没有眼泪,只有时光的蹉跎。有过厌倦,有过随意,有过小心,有过放手,有过无可奈何,有过不耐烦,但我想,这应该就是爱情的样子,有挣扎,也有童话。
某天翻来以前的相册,大学毕业时的照片,我笑的很甜,我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微风不燥,可我突然看到,身后远远的一棵树荫下,有个熟悉的身影,这么多年,我才看到。
我笑了,又哭了,那个身影,是米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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