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一,爸妈突然带我去医院,告诉我太奶奶刚动了手术。当时医生说没救了,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刚知道太奶奶住院的消息又听到了这样的噩耗,望着病床上虚弱的她,我顿时不知所措。我偷偷地跑到病房外面痛哭却又不敢哭出声,深怕她听见。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亲人即将离世的痛苦。太奶奶从小照顾我和弟弟,她的身体一直都很硬朗,癌症却如此轻易地摧垮了她。靠着病房的墙,我的内心不住地在祈祷,祈祷奇迹的出现。
也许上帝聆听了我的祷告,奇迹真的出现了,太奶奶出院了,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为了方便子女轮流照顾,太奶奶搬去了旧家,没和我们一起住了。每次我和弟弟去送饭的时候,太奶奶都很开心。总是把亲戚给她买的牛奶水果塞给我们,要我们带回家吃。我知道其他亲戚在背地里没少吃醋太奶奶偏心我们两个曾孙,可只有我们俩是她一手带大的呀。当然,她最爱的还是我弟弟,我记得有次我单独去探望她,她和我说,她想活着看到弟弟娶媳妇,现在想想,当时她说那句话是多么地深切啊。
太奶奶康复后的新年,和往常一样,她穿着新衣来找我们吃饭,给我们发红包。渐渐地,渐渐地,我以为太奶奶已经恢复如初,不会离开我们了。端午节的时候,爷爷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探望太奶奶。爷爷问了我两次,当时我在看划龙舟,就拒绝了,他便自己去了。家人们都没和我提及太奶奶的身体状况,所以我们一直觉得一切如常。直到有一天,我刚起床,觉得头异常地疼,上学的路上同学们都劝我请假回家。这么多年,我基本没请过假,若是小病小疼,我妈也不让我请假回家,但这次不知为何,我决定请假,我妈竟然也同意了。
一个多小时后我到家了,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回应,我又没钥匙,只能坐在外面等他们回来,头疼丝毫没有减轻。这时奶奶回来了,她红着眼眶看着我,告诉我太奶奶刚刚去世了,然后她就开门进去了。 我站在原地,她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徘徊。我先是没有知觉,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难以呼吸,心好痛,好痛。
我没有进家门,立马跑去了旧家,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马上就要到了,我看到了姑姑,姑姑跑过来抱着我哭,我不信,我还是不信。到房门外了,家人和亲戚们都在,我看到他们在给太奶奶换装,他们说负责照顾她的亲戚当时在门外和别人聊天,发现太奶奶去世的时候,身体已经凉了,我无法原谅她。
头疼地厉害,妈妈带我去打点滴。我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脑海中无数的画面闪过,我突然在想,头疼,是不是太奶奶在召唤我回家见她最后一面呢,就差一会会,就差一会会啊。想想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我突然想起那个端午节,为什么我会那么任性,如果我知道那将是我和她的最后一面,我一定一定会去!这一天活得像做梦,但我没有哭。
第二天,头不疼了,妈妈一早硬是把我送回了学校。坐在教室里,脑海里止不住的画面闪过,我开始慢慢确信太奶奶离开的事实,我趴在桌上努力控制自己不出声,默默从早读哭到了上午最后一节课。中午同学们都劝我回家,我妈妈竟然还要我继续上课,我受不了了,妈妈才同意我回家。回家的路上,我依旧眼泪不止,还出神坐错了车。
再回到旧家的时候,她已经在冰棺里了。我蹲在她旁边,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那般的痛苦,那般绝望。 所有亲戚都看着我,他们一定吓坏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想此生我都无法忘记。
太奶奶的葬礼办得很隆重,但我却看到了人情冷暖。我看着家人在外如常,却躲在房间里哭;我看着道教徒无耻地扯故事说奶奶上灵山要盘缠,以此和我们讨钱;我看着那个照顾我太奶奶不周的亲戚一家,心虚的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们;我看着别人拿着她的照片在台上唱孝子戏......久病床头无孝子,这句话我深有体会。听说太奶奶去世的前一晚,她的儿子还和她吵架,说她偏心我和弟弟,她气的发抖,说不出话,我也无法原谅他。
一个礼拜后,整理好心情,我回学校了。第一堂语文课,老师放《家》 的电影,一开场就是葬礼。同学们纷纷看向我,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影片,但我的心在滴血。那个星期,我做了两个梦,第一个梦是太奶奶不认得我们了,变成丧失面无表情地攻击我们。是不是我从小僵尸片看多了呢。第二个梦是在我的教室外,她靠在窗边,微笑的望着我,那是那么慈祥。我知道,她是要和我告别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入过我的梦。
子欲养而亲不待,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成了我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现在每次回家,路过她以前的房间,我都会在心里默默地告诉她,我考上大学了,我得奖了,我有男朋友了,我毕业了,我找到工作了,我回来了,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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