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影明月说㈢

作者: 深蓝色海边的回忆 | 来源:发表于2020-09-14 11:55 被阅读0次

    作者:

    虚无梦痕


    彼岸诸神 ⅲ.

    有些高高在上的神灵,制定了所谓规则、所谓大道,众生只有在其间秉着所谓正确、顺应时势地往上攀爬,才能登上金字塔的顶端。

    他们在彼岸观望,看我们怎样跳上深渊……

    夜雨淅淅沥沥地落下,花朵俘获了雨水,向失去星辰的曙天微笑。云层里的电闪雷鸣怒吼起来,降下一阵阵狂暴的大雨。旁观的蟋蟀在洞穴中唧唧地叫着,似是在为无辜的花儿打抱不平。至于花儿,是被风雨毁灭,还是吸收毁灭的力量得到新生,则不是风雨和蟋蟀决定的了。

    就在自然的争执下,人类的争执也不可避免地发生着。

    庭院雨中。

    “为什么,要坏了如今的太平呢?”公子悲痛地望着面前的女子,眼中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女子还是穿着那身蝶衣,撑着公子送给她的红伞,冷淡地回道:“对你来说是太平的盛世。可对我来说,却是屈辱的苟且偷生。”

    公子凝视她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你果然是前朝遗孤。”

    她看了眼花园中的假山,没有说话。

    公子道:“先帝在时,乱世刚歇,国力不稳,尚不见你们复仇。怎么今日国力鼎盛,偏起了反意呢?”

    她把目光转向夜空中的雨云,低语道:“之前时机尚未成熟,到了今日,终已有七成把握。若是后宫里那位得手,天下必复得之。”

    公子悄悄把手移到了腰间的佩剑上,雨水顺着他的长发淌下,他神色平淡地说:“再为我舞最后一曲吧。”

    女子眼眸泛过一道亮光,她点了点头,幽幽地说:“好。”

    “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殊;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等为梦境,何处生天……”昆山腔的曲调,《南柯记》的唱词,在这破晓时分却是黑云暗雨的时刻响起。公子不禁又忆起了二人那曾经云烟的过往。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她为他送行,那是二人第一次别离。公子被派去边关镇压外寇,在空虚落寞的塞外冬日,京城忽然传来她被渝州一富商买去的消息。于是,公子抛却边关要事,孤身赶往渝州将她从富商手中夺了回来,却也因此遭到了朝廷的弃用和排挤。他自知有错,甘愿受罚,但后来他却无意中得知,暗中将消息传给他的,就是朝廷……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第二次别离是她因私事前往楚江,公子为她送行。可公子怎么也没料到这一次的别离,最后竟导致了二人关系的极速降温。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三年后归来的,竟是欲推翻朝廷统治、使天下重归乱世的前朝遗孤。

    这第三次,公子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或许可以借此免去天下一场无妄的灾祸……他握住剑柄的手又紧了一下。

    她轻舞至公子身前,衣袖划过公子的面容,问:“公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公子闻言身体一颤,想起二人儿时最初的相遇,想起醉梦阁花前月下饮酒赋诗的夜晚,想起四海游历遇到的奇闻异事,想起云行雨施时许下的誓言……他的眼眶在雨中发涩,愈发坚定了心中的决念。

    “唰——”拔剑声响。

    公子挥剑斩向她雪白的脖颈,却被她灵巧地向后一弯腰,躲了过去。

    她舞步继续,同时有些凄凉地笑道:“公子是要与小女子舞剑吗?”

    公子只是叹道:“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他向前迈步,再次刺向女子,女子又是灵敏地躲了过去。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便与公子比一比,看看是你的剑舞雅致,还是我的蝶舞更胜一筹!”

    红伞如花在雨中盛放。

    空灵的蝶舞,优雅的剑舞,伴随滂沱的大雨,在这孤寂的侯府后花园里演绎着一场别样的生死风情。好几次,女子主动迎向公子的剑;也好几次,公子猛地将剑往回收。️️️️二人就这样你迎我退、你退我迎,像是真的在跳一支双人舞一样。公子气宇轩昂,舞剑的风姿一时无两。女子裙摆起舞,撑着红伞,从伞缘处飞出的雨珠像蝴蝶在雨中扑动,给人一股清灵之意。

    终于,公子不再踌躇,闭上眼睛,下定决心,举起利剑猛地劈了过去。女子看透了公子的心思,一时间也用红伞迎了上去,同时握住伞柄快速旋转,借助伞的支架将公子的攻击扭向别处。

    “嗤啦”一声,红伞破碎,女子借机往后退去。公子看着对二人来说意义重大的红伞在眼前破裂,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今日,绝不会让你离开此处半步!”

    女子冰冷地回应:“公子当真不念旧情了吗?”

    公子摇摇头:“我会杀了你,而后自杀!”

    女子冷笑:“那就让我看看公子的本事吧!”

    公子眼中充斥着杀意,上前气势汹汹地和女子厮杀起来。可惜还没交手几招,他就展现出颓势,显得力不从心。

    女子空着手面对持剑的公子,游刃有余地笑道:“我自幼被族人当作杀手培养,经历过的生死比你多太多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放弃吧。兴许,我会留你一命。”

    公子不出声,脸上滑落的不知是雨水、汗水,还是什么。

    “你莫要执迷不悟!皇帝派你镇守边关靠的只是你的计谋而已,就连渝州一战,你冲破重围也是我在暗中帮助罢了。你——”

    “我知道!”公子忽然在大雨中吼出声,“所以我更要阻止你,阻止你去刺杀圣上。”

    “你就这么忠于他吗?他待你——可不及我半……”

    女子话未说完,一队侍卫就从暗处冲了出来,共十多人,身披铠甲,全副武装,将女子包围住。

    为首一人对面带恼意的公子说:“白公子,莫要怪小人。您可是向陛下担保过了,若此女逃走,您就以死谢罪。小人这可是为您着想啊!”说完,他干笑两声,也不理会公子的意愿,直接向女子发起了围攻。

    女子不知为何忽然神情变得异常低落,明明是事关生死的战斗,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点点落入下风,眼看就要被敌人的利刃刺中。就在这时,公子径直冲了上去,出其不意之下砍杀了一名侍卫。

    “姓白的!你干什么!”侍卫头领怒道。“果然你也要谋反吗?那好,本将今日就连你一起杀!”

    他轻轻一跃,脱离战场来到公子面前,飞踢一脚踢到公子抵在身前的剑上,将公子踢得连连后退。“乖乖束手就擒,不再插手此事,兴许陛下还能饶你一命!”

    公子吃痛,破天荒地骂了一句:“老子的家事,哪轮得到你们这群混蛋插手!”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公子居然还会骂人?女子惊愕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但在公子看向她时,却又变成冷着一副倾世容颜的姿态。

    侍卫头领回过神来后,恼怒地把攻击悉数放在公子身上。公子抵不住这般猛烈的攻势,一个不留神就被侍卫头领砍到了胳膊,鲜血从伤口迸出,染红了白衣。更糟糕的是,公子的右臂因为疼痛,手一松,长剑就掉在了地上。侍卫头领看准时机,又是一脚直接踢在公子的腹部。公子被踢出去好远,撞倒在假山嶙峋不平的石块上,被其划破肌肤,鲜血直流。白衣因雨和血的浸染,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件血衣,公子的样子也狼狈到了极点。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女子回过神来,公子已经瘫倒在地,无法动弹了。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浓烈的杀意使包围她的侍卫全都不寒而栗。她衣袖一挥,几枚细小的银针便悄无声息地刺入侍卫眉心,那几人应势倒地。剩下的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几枚银针甩出,又是几人同时倒地。

    一名侍卫惊恐万分地挥剑上来,女子灵巧一躲,同时食指和中指朝那人眉心一点,夹在指间的银针便刺入那人眉心,那人随之倒地身亡。女子拾起他的剑,和仅存的侍卫头领厮杀起来。一对一之下,头领示微,几番交手后就被女子无情斩杀。身后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女子面不改色地微微喘息,发丝乱舞,衣衫凌乱,宛如一位从地狱爬出来的上古魔女。

    “哐啷——”利剑落地。

    女子步履轻缓地来到公子身前。她俯下身子,看着浴血的公子问:“为什么要立军令状呢?只能活一个吗?”

    “只能……活一个……”公子吃力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那就——怪不得我了。”她食指轻轻一点公子的眉心,公子便感到一丝冰凉的刺痛感从眉心处席卷全身,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就是千年前的往事。”

    湖心朱亭,公子向蒋应时讲起了生前的经历。

    蒋应时一阵感慨:“后来呢?”

    公子笑道:“后来的事后来再讲。她一定是失败了,否则,史书上怎么会没有她那一族的记载呢?有些真相,是没有资格被后世得知的……”

    蒋应时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公子可是谪仙人?”

    公子一愣,说:“我也不知自己是谁?不过,唯一能肯定的,大概就是我不是一个人吧。是很多哦……”

    “我要走了。”

    蒋应时站在屋檐下用胳膊挡住天空泄露的阳光,听到青年说了这么一句话。

    两人前面,停着一辆出租。

    “你的病不管了吗?”

    “我有什么病?”青年反问,“我从不认为自己有精神分裂。至少,精神分裂该有的影响,一次也没在我身上体现过。”

    蒋应时说:“可大家都认为你有病啊?而且也见过你发病的样子。”

    “如你所言。就算我发病了,也从未做过任何会伤害到别人的出格之事,和正常人别无两样,不过是和之前的人格不同而已。你们只是对我这种和你们不同的情况抱有敌意罢了。难道因为你们的不理解,我就要一辈子被你们困在这牢笼一样的地方吗?”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啊!”

    “真的吗?真的是为了‘我’的安全吗?”青年咄咄逼人地反问。

    “这——”蒋应时哑口无言。

    “应时。”青年的语气忽然软了下去,叫了一声蒋应时的名字。

    “啊?”蒋应时表示疑惑。

    “我知道你性格其实很好的。帮我一个忙好吗?”青年请求道。

    “什么?”

    “我知道关在这里的人大都和外面的人不同。他们都太过于坚持自己的认知观。但我希望我走后,你能好好引导他们,让他们在自己的世界和你们的世界内找到中和,从而走出这封锁他们的牢笼,好吗?”

    蒋应时认真地看着青年的眼睛,那里澄澈得不含一丝杂质。他于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尽我所能。”

    “谢谢!”青年微微一笑,随即在蒋应时惊诧的目光中,弯腰在他额头处轻轻吻了一下。蒋应时顿时感到一股清凉的凉意,从眉心席卷全身。

    青年慢慢直起腰,气质忽然一变,像小女孩一样幽怨地说了一句:“便宜你了!可千万别辜负了我们的期望哟。”

    说完这话后,他就转身走进车里,关门时又对蒋应时说了一句:“愿你能始终保持清醒,看清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又恢复成之前的气质了。

    “神杀过魔,魔杀过人,人杀过神。究竟谁是神谁是魔,并不是一个有确定答案的问题。这天下的是非对错都没有明确的界限,立场全在你心里某个易被影响的位置。其实就是你认为对或错的事,可能只是你的双眼被诸神蒙蔽后得到的结果。就好比,你认为我的存在是一场梦,那么,梦和你认可的现实,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人如蜉蝣,时间如海。我们所在的世界是探索不完的。既然是无限,那便没有证明真假的可能。如若你可以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幸福地度过短暂一生,又为什么要痛苦地追求此世更高的境遇呢?那是别人喜欢、不觉痛苦的东西,不是你的。这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你可以是最高贵的你,他也可以是最卑贱的他。两个独立的个体,以本我外在的认知来评价,未免太过愚蠢。”

    “佛家说一花一世界。就连天外也还有天的存在。只有不愧己心的道,才是最该走的道。太多太多人,像个疯子一样稀里糊涂地浪费了他们短暂的一生。”

    公子一连说了许多。蒋应时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他忽然想起上个月青年离去时对他说的话——

    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或许,疯子的意思,他是另有所指吧?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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