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草木盛放,花香四溢,淡淡的风扑面而来,清爽怡人。如果说三四月份自然万物在蠢蠢欲动,蓄势待发的话,五月应该是他蓬勃欲上,鲜活绽放的时侯。
槐花,就盛放在五月。一串串,一簇簇,一朵朵雪白灿然在绿叶间,招来无数的蜂蝶翩跹于枝头,引来鸟雀觅食留恋,高高盛放的槐树清鲜在蓝天下,瞬时,一阵风吹来,片片花瓣旋着从空中飘落,一场槐花雨瞬间洒落大地。
窗前,槐花就这样开放,迎来每一个朝阳与晚霞,把美丽带给五月,让芬芳充盈于天地。
我看到一只小鸟扑楞楞地穿梭于树间,啄咬着枝杆,快乐自在;我看到一只灰鸽静悄悄蹲在枝丫,悠闲美好;我看到一只长嘴黑头的无名鸟不停地晃动脑袋,寻觅张望,心有向往;我看到一架银色的飞机熠熠生辉,在天空划出一道雪白的线,和槐花交相辉映;我看到了在那蹚开的天路和云烟升起的地方,小脚的姥姥拿着长镰,伸着长长的脖子,奋力把槐花最密的那枝铲下,欣喜盈盈,吆喝我们赶快采撷,那些初夏,便在飘舞着的清香中度过。
槐花年年香,故人已走远。在那个草木萌发的春天,没有等到窗前槐花盛开,姥姥便去了。
从学校回到家,看见她一切已穿戴妥当,静静躺在新房正屋,黑色裹身,身子笔挺,面纱遮面,庄严而有仪式感,她就那样躺着,好像在进行一场千年万年的沉睡,等待着一场涅槃。
我知道这场涅槃注定没有来路,姥姥与我们已阴阳两隔。出殡那天,听着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听着棺椁被抬起吱吖吱吖远离的声音,我的心被拽着一样生疼,妈妈失去了妈妈,我失去了姥姥,那阴森孤独的黑暗,那黄土掩埋的凄凉,将是姥姥亘古的安葬,心疼不已,我也向妈妈一样嚎啕。
时间能将一切记忆渐渐遗忘,也能让一切回忆清晰明亮。
“小丽,快来吃饭啦”,姥姥离开已二十二年了,这声呼喊依然经常在我耳畔回响,眼前浮现着她站在旧屋的大青石旁四处张望着一声声高喊,几声过后,我总会在一个角落迎着她的声音向家中跑去……
把炒熟的麻子捻碎放上捻细的粗盐,就着小米饭吃,喷香喷香的,玉米面和黄豆糁攒成的饭团,清香四溢,那些父母忙碌打拼的年纪,姥姥用心经营着我们几个孩子的一日三餐,小脚颤颠颠地跑前跑后。
姥姥是不舍得打骂我们的,任由我们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任由我们呼天喊地地叫唤和东奔西跑地追逐,那个年代,玩耍是我们唯一的功课,耍足了,玩累了,总会迎上姥姥那甜溺的目光,我不记得她何时生过气,何时发过怒。
当我年少无知时只知奔跑与享受,不懂对姥姥的体贴与关爱,了解与认识,渐渐长大中,慢慢体味到姥姥的好,想更深切地懂得她,她已不在,只能从妈妈的话中去寻找拼接那些零碎的记忆。
“姥姥是极好又极苦的人,生养了九个孩子,四个夭折,不停地接受着失去孩子的痛苦,不停地起早贪黑操持着生活,奉养病中的公公婆婆,照顾我们这些被儿女放养在身边的孙子外甥……你姥姥心思纯洁,善良,与人交往时总是沾不得光……”听着,我眼前浮现着姥姥踮着她的小脚颤巍又匆忙地奔波,影子里都是生活的忙碌与艰辛,我在她那黑瘦的面孔上读出了宽容与坚毅……
这样的姥姥,五十九岁上便被病魔缠上,病好后一切已不复前,走路离不开拐杖,说话咬字不清,她依然穿行在几家儿女之间帮忙照看,哒哒的拐杖声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轻脆的声响,妈妈把做饭的任务交给了我,她来了,我便踏实了……一次次病情加强,病床上的她任由姥爷翻身喂食,她好像生来就是这样脆弱,最后人变糊涂……
随着姥姥的离开,我的童年也戛然而止,那些美好的记忆如同搬离后的老屋一样在时间的长流里渐行渐远,然而,槐花飘香,思绪飘飞,午夜梦回,姥姥的面容总会浮现在眼前,止不住泪水涟涟。姥姥,已离开多年。
多年后,苦尝生活的艰难,我也越来越深地感知了姥姥,勤劳,善良,隐忍,坚强,我也越来越深地认识到,在日复一日的琐碎零乱与艰辛忙碌中保有这种“良善”的不易。她如槐花一般,淡淡素雅,芳香四溢,不娇不躁,明媚动人。
小脚姥姥小脚姥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