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公务繁忙的缘故,周年丰喜欢写短文章。他的充满乡土气息的诗集《短笛集》,也写得短小精悍,将独有的生活感悟力和现实批判性融为一体,风格质朴健朗。他对其所融入的乡村野地,进行人格意义上的审视与阐释,从而使这本诗集具有了“乡村哲理诗”的意蕴。
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一些文人过多地强调人生的迷茫和价值的不可确定性,似乎不强调这些,就难以显示人性的脆弱和作品思想的深邃。周年丰对社会人生有着清醒的认识,他的诗十分看重人格因素在人的社会、精神生活中的支撑功能,往往一语中的,切中肯綮。他广泛摄取乡村物象,随意点化,即赋予平凡之物以灵性和人格。他时而为品格清明的物象扬美名,如沉默而丰收的稻田、招风也抗风的大树、杂交优质的物种等;时而为品格混浊的物象正恶名,如徒有虚名的瓦松、成熟即堕落的菱角、逆水易丧生的鲫鱼等。这些诗以物喻人,言简意赅,不为表象所惑,不为俗见所动,直逼本质,具有相当的艺术感染力和思想说服力。
周年丰对“人之为人”的命题,也表现出深沉的忧患意识和不懈的探索追求。人生是一本写不完的书,人类自诞生那天起,似乎就不断地出现毛病,同时又不断地自我医治,循环往复,永无宁日。如《客水》一诗:“客水不能都当客待,有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道出了人际关系复杂、残酷的一面,并对传统的民俗乡情进行了人性上的重新审视。在理想人格的探索上,诗人有许多严肃的阐述,如“约束别人,先约束自己”(《草缨》)、“常在河里走,也可不湿鞋”(《船家》)等。《泥鳅》一诗的内涵极其丰富:“既然有骨头,何必那么圆滑”,它既体现了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外圆内方”的做人准则,也从认识真理的角度对存在的多义性发出了责难。
周年丰出生农村,热爱乡土。这本诗集里有不少可作格言的新农谚、新民谣。如“丝瓜越老越空,南瓜越老越甜”“水牛划水划得汪,黄牛一划就过江”“不怕你蒸,不怕你煮,只怕放牛娃翻屁股”等等,这些植根于荆江农耕文化沃土的“浓缩的诗”,充盈着生活体验和智慧灵光,富含着人生哲理和做人道理,可记可诵,别有一番情趣。这些新农谚、新民谣的写作,与诗人所受的民间文艺熏陶有关,更与他的诗歌观、文艺观有直接的联系。他认为,诗歌的服务对象是普通大众,诗歌语言应明白晓畅,让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因此诗人应多向民间文艺学习、借鉴。
周年丰常常自称是“文化战士”,战士就是文格和人格都要有骨气,百折不挠。他既勤于创作“乡土哲理小诗”,又十分关注“三农问题”(农民、农村、农业),与农民保持着血肉联系。他的诗张扬着一种凛然的正气。正如他在《百姓》一诗中写的:“忘了百家姓,没什么了不得;忘了百姓家,那才不得了!”
附记:
两年前,家乡被洪水淹没,周局长负责到那一带驻守,协助地方的抗洪救灾工作,听说我家正在其管辖范围的事,连忙带人赶到我家,进行正式慰问,慰问品不多,但这事在村里传为美谈。
我自己很过意不去,其实并不想单位的人知道我家遭难的私事。后来,那张有周局长一行人慰问我家的合影照张贴在单位战绩表上,说实在的,这令我有些难堪,避之唯恐不及。但是,我从心底是感激他的。他的个人诗集出版后,喜欢舞文弄墨的我,自愿写了一篇很短的评论,便于报纸发表。
其时,周局长临近退休年龄,刚刚从我们单位调走,调到荆江日报担任社长,在那里离退,我便将评论文章寄给他。他知道我的意思,说这事不能由他直接出面,自己不能宣传自己。当然,他十分赞赏我的文笔,也表示感谢。我起初考虑不周,不懂人事避嫌,于是改寄跟我们平时业务上多有往来的文体部,不承想,很快就直接发表出来。不久后,在荆江京剧院看戏,周社长在被邀请之列,他见我走在前面,就从小车里探出头叫我,再次赞赏我的文笔,并邀请我去他家坐坐,包括我的几个朋友。
过段时间,再次见面,周局长有些讪讪的,说我的评论文章惹事了,他也没想到。省里有几个老同志,很想在荆江日报上发文章,没有发成,大约自己写得太差吧,就拿我的文章发难,说写周社长的都发了,写别人的怎么不能发?他们甚至要找到我,告我钻空子,巴结上司。那时候,省里已经在闹左右两派的对抗,周局长属于左边的,于是右边阵营认为我是左边的,要揪出我来予以批斗。他们可能还查到我在《芳草》发表了《此处风景情味多》,更加认定我是左边的,而所论长诗的作者,正是方方侧目而视的一个诗人。
任何地方,只要有人在,就会有斗争,尤其是在中国。我得知内部真相,吓出了一身冷汗。其实,周局长早就批评我,说我写文章没有引用某人的经典著作,以其为指导思想。对之我只笑笑,并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他还批评我结婚没有请他做证婚人,另一退休副局长紫壶也曾如此批评我。我最终愧对两个领导的栽培与厚望,离开了文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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