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变故
(复制大法好。)
这是罗曼.安德烈耶维奇第一次来美国。尽管如此,他并没有任何来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兴奋感,他的全身已经因为人高马大的帕维尔枕在他肩上睡着变得比一开始更加僵硬,甚至有石化以后风化开裂的迹象。因为早先一直听说这个小家伙对他们第二意识有如何严厉,内心有点微小的惶恐,且罗曼诺夫已经一个人生活了那么久,骤然和别人独处,总有些适应不过来。
的确,他并不知道帕维尔就是以前那个残酷到没有丝毫道理可讲的捷列什科夫。不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个看起来轻松的差事,哪怕莫伊谢伊联合其他什么人把他做成博物馆里陈列的标本。
下飞机的时候,罗曼诺夫的右肩已经毫无知觉,而睡了一觉的帕维尔显得很精神,却没有往年一到目的地就如考试前一样困顿不已想继续睡觉的感觉。连带着这个,他对去开这个一下飞机就要赶去的预热会议不再那么抵触,而且对陌生又熟悉的罗曼诺夫的态度要好得多了。
“你可以随便去哪里逛逛,然后等我回去。”帕维尔说,依旧没有使用敬语。他拿出一串有三把的钥匙和一张房卡递给罗曼诺夫,“等会到了会场,我会直接进大门。你进去以后向左斜前方走,会看到通道。我的房间在四楼——那张卡是过安检门的。房门上有国旗,不会认错吧?”
罗曼诺夫赶紧用活动还算自如的左手接住这堆东西,点头然后说了声明白。随即又沉默起来。他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并且感觉十分尴尬。幸好帕维尔并不这么觉得,因为莫伊谢伊从来不和他在这种地方废话,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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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伊谢伊告诉他不用出席第二意识的集会,罗曼诺夫索性也就不去了。他想,自己太久没有社交,估计已经是后天的社交恐惧症患者了,与其去了丢脸不如好好溜达一下,买点新鲜玩意儿回去。
这么想着,罗曼·安德烈耶维奇把两人的行李拎上了四楼,然后忙活了一会子才完全安置好。联大的住宿条件还挺好的——最大的客厅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巨大的书柜,左边较窄的空间嵌着两张短沙发,缝隙里是折叠桌台;占用了左边空间的是独立卫生间;右边则有一扇门直连卧室,卧室里是连带着床头柜的两张双人床、两把藤椅一个茶几和悬挂在床对面墙上的46寸液晶电视。而且窗户还是几乎占了整面墙的落地窗。
是五星级酒店双人单间的待遇了。罗曼短促地感叹了一声,然后露出了踏上这个国家以来的第一个浅淡笑容。
他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翻阅,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懂英语。他没有修这门课程,在他的生活中,没有什么地方是要大片使用英语的。于是罗曼诺夫只好放弃阅读它。五分钟后,他带着房卡钥匙,揣着钱包出门压马路了。此时四楼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地上垫了毯子,踩上去也悄无声息,唯一的声响可能就是电梯口摆放着的自动售货机工作的声音。听起来很渗人,但是习惯了一个人的罗曼诺夫并没有什么感觉,而且他也并不怕各种超自然现象。正是因为这种近乎麻木了的习惯,他忽略了电梯门关闭时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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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适应。不适应这种街道,不适应这种气氛,不适应这种体制。
乌里扬诺夫无数次来到这个国家,却还是不适应。每次的联大都是全世界的第一意识密度骤然增大的过程,然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他并不怕应付克里斯蒂娜,只是觉得空气很烦闷,而且最近一直有这种感觉。坐在五常的位置上,乌里扬诺夫也只是用右手撑着脸,然后闭上右眼,在刘海的缝隙里百无聊赖地注视着自己的左手不停地画小花小船,就像几十年前的斯大林在会议上做的那样。
其实乌里扬诺夫早就明白所谓第一意识的联大不过是给平时见不到的同级们使绊子和人身攻击的一次绝妙机会,至于对历史进程的影响简直微乎其微。没有人点破,因为这是在人类领导阶级的摆布下,第一意识的最后一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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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上帕维尔秒睡又秒醒了一次,没有被任何人发觉。只是那不足一秒的梦却拉得很长很长。是一些跳跃闪烁的片段,但尽是在这间会议室内的。他抬起头对比了一下视角,惊骇地发现那些结构的透视居然和自己这个位置看去完全吻合。然而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帕维尔没有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的习惯。
啊哈,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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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诺夫走到会场前摆放着雕塑的喷泉那儿,瞧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手表。然后他才发现已经很晚了,他在超级市场里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因为语言问题,他不得不和推销员及售货员纯手语比划,加上他的社恐,足足花费了双倍甚至三倍的时间才从市场脱身。这番交谈太耗精力,以至于连时间都忘记了。思及此他不仅有点儿担心,毕竟莫伊谢伊交代了他不要离开帕维尔身边的。万一......唉,莫伊谢伊力大无穷,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制止,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按下心中的疑惑,罗曼·安德烈耶维奇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了电梯间,按下四楼按键后略有焦急地等待电梯运行。不知道他是不是个毒奶,伴随着电梯上升超重的感觉,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撞击声和惊呼声。
电梯门叮地开了,他一抬眼,发现房门前前面站满了人,物体碰撞的声音就是从他们的房间里发出的。
“什么情况?”他嘟囔着,往前走的时候清楚地听见帕维尔用俄语大喊着什么。罗曼诺夫愣了三秒,反应过来地点和语言的不符时,大脑也处理出来了帕维尔到底喊的什么:
“罗曼诺夫,帮我把这几个疯子赶出去!!”语调及其地不稳定,这应该定义为大吼,而且声嘶力竭。
罗曼.安德烈耶维奇吓得把拎在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赶紧跑上去,不顾一切地推开挡在门前的人——来不及追究帕维尔是怎么知道他来了,也顾不上第一意识和第二意识的等级差距。
对啊,现在还管得了这么多吗?他把惊呼着的苏姗.史密斯往后退的人那里搡开,然后看到了房间里恐怖的画面。
穿着衬衫的帕维尔满手是血和墨水的混合物,身上都是自己的鲜血,地上是大片的血迹;被摔得粉碎的墨水瓶的玻璃渣留在桌面,一定是这些玻璃渣划伤了帕维尔的手臂。常任理事国里的博特兰和荣格.布雷威一起拼命地把满脸血迹、表情狰狞的帕维尔按在地上,看来是罗索洛夫斯基要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情,而且还搞出了非常大的动静,使大家都围过来了。
罗曼诺夫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没想到莫斯科说的是真的。这是他唯一的感想。怎么就被自己撞上了呢。
“您真的认为,休克疗法带给帕沙的后遗症已经完全好了吗?”
周边的几个家伙聊天的时候,偶尔会提及关于休克疗法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帕维尔这个第一意识的事情,更是他们所有人的事情。经济关乎所有人的身体健康,罗曼诺夫永远都忘不了那段时间身体上的虚弱和精神上隐隐的躁动。如果第二意识尚且这样,那第一意识呢?他才是最直接的承受者啊!
于是他行动起来。因为仓促,大多数人都没有戴同声传译的耳机,并不能听懂俄语。所以罗曼诺夫一声不吭,只是拍了拍博特兰的肩膀,冷漠地说:“放手。”
尽管俄语和法语有些相像,但博特兰没有听懂,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罗曼诺夫的接近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放松,打架的热血一时上头也有点冷却下来。一时间手就失了些力道。
得了空的帕维尔立马翻身起来,咒骂着一拳朝压着他的荣格的脸打过去。荣格没料到会来这么一招,淬不及防地挨了战斗民族愤怒的一拳,当时就眼前一片模糊,似乎站也站不起来了。
看到局势这样变化,围观的人们似乎又开始惊慌起来。因为他们已经从硬生生被打裂的木质书架上看出了帕维尔的力气。
这算什么。罗曼诺夫瞄了一下书架,莫伊谢伊还能徒手撕两层水泥板呢。想着他直接拎起捂着脸痛苦万状的荣格然后把他往扶着门的博特兰那里掷过去,无视了来自各种语言的叽叽喳喳的议论。因为他的靠近,有些歇斯底里的帕维尔忽然冷静了下来,原本有些涣散的瞳孔在这时也聚拢了来。他抬头和站着的罗曼诺夫对视,眼神里带着困惑和惊愕。
“......?”局势这样变化,罗曼也始料未及。他还在想怎么对付自己的直接上级对自己的攻击,可以反击吗之类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罗曼诺夫长舒一口气,转身冷眼扫了一遍那些围观群众。待他们都退出房间,才砰地甩上了门。
再回头,他发现帕维尔满身鲜血地坐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半个身子靠着桌腿,用一只袖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罗曼诺夫......你来得太慢了。要是再晚一点......我就要被他们害死了。”帕维尔说。
尽管他肩膀抽动的幅度小到罗曼诺夫看不出来,但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此时的帕维尔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居然让活了八百多年的老年人一下心疼起来。
于是罗曼诺夫急忙蹲下来,捏着帕维尔的肩想要直视他的脸:“怎么——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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