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的那几天里,受人请托去调解俩兄弟赡养老母的事儿。按说吧,这事体舅舅出面最具权威,问题不是早已没舅舅了嘛。那好吧,试试。 试试也不是客气话,因为没干过此类事情。在农村,出任此类角色的人第一得具备相当声望,第二能说会道,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第三呢与和解的双方都熟稔一些,对你充任调和人都认可。但也不是说上述条件都具备了就一定出结果,双方间的矛盾大小,当事者的受教育水平以及和解意愿的强弱都有关系。 笔者跟当事双方的老二同龄,同学,关系不错,问题的症结主要在老二的媳妇身上,教养差,很刻薄婆婆,动辄蹬鼻子上脸,仿佛前世里有深仇大恨一般。老二呢怕老婆,老鼠钻到风箱里,两头受气,无可奈何,这是主要卡点。 事欲办好,预先跟两方的私下交流自然少不了。 跟老二是熟,但对老二的媳妇并不了解,老不在村里的缘故。
傍晚去了老二家时,老二的媳妇正在西厢房敬香烧纸拜菩萨,着火似地,于是踅过去看了一眼。 “天,恁大的火,你可得小心点呢。”我说。 老二媳妇跪在一个脏兮兮的蒲团上,用一根柴棍拨拉着火,头也不抬:“知道,会弄利索的。” 大铁盆里已经积了大半盆灰烬,由此可见每次烧掉的黄表纸数量不少,看上去很可惜。 “每天都拜?”我随口问。 “不是每天,”老二媳妇继续拨拉着余火,意思是将原本呈沓状的黄表纸烧透,“是一天三回。人要吃饭,菩萨也要吃饭,香火就是菩萨的饭。”
西厢房不住人,堆满了杂物,表面落满了黑黑的灰屑。按传统习惯,过年前家里上上下下,旮哩旮旯都要彻底清扫的,也就是,眼前这厚厚一层黑灰屑都是过年后这几天才形成的。 菩萨是墙上的一幅画像,慈眉善眼,仙风道骨,衣带飘飘,裙裾袅袅,上面有字号,可惜看不清,大概是观世音吧。画像下方是一张从卧室淘汰下来的旧厨柜,拉手上油腻腻黑乎乎倒是很显示人世间的烟火气,那恰好,就权当供桌吧。供桌上摆着各式祭品,与祭献祖宗的样子差不多。 “啥时候开始信菩萨的?”我问。 “好多年了呢,”老二媳妇站起来习惯性地拍拍裤子,“现在信佛的可多了。” “是靠什么人介绍呢还是自己要信就信起来啦?” “那里有那么多讲究,看见集上有卖这个的,自己请回来贴上就是了。” 也算,信点什么总比什么也不信要好,只要不是违法的行道,何况佛是叫人向善的。
没想到提及赡养婆婆的事儿事,老二媳妇简直就变了个人,不,是变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根本无法沟通,甚至觉得我是被老大两口派来算计老二两口的。 常规说服看来是不行,那就以信佛的道理来入手。我说,刚才看见你对佛那么虔诚,而父母就是现在佛。就算像你说的,自打你婚后婆婆从没有把你当回事,可她毕竟是你孩子的奶奶,孩子他爹的妈呀。对儿子对孙子老太太总不是没有过一点好吧? 老二媳妇说:“哪能一样?我敬佛,佛会保佑我,而老太太是一个心眼儿向外。再说佛一不跟我要吃,而不要喝,而老太太呢......反正我是看不顺眼。” 天,还以为拿佛说事至少多个沟通渠道呢,却依然碰钉子。突然间醒悟到,这种人与其说信佛,还不如说在跟佛做交易:我以最小的代价换取你对我的保佑,我自私我有恶,却没人哪个惩罚我,还能获得福报,何乐不为?
后来的事儿就不用赘述了,结果会咋样你大概也猜出来了,那就是没有结果。 稍稍可以自我安慰的是,我并不是自讨没趣的说合者,此前至少也有七八个跟自己“败”下阵来的。于是告诉请托者:再一两天就得离开了,而说合的事儿看来一时半会儿又了结不了。没办法,另找高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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