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李阿婆要面子是出了名的，据说，她跟李大伯吵架也得找个“安全”的场所，比如，在楼梯上，这样的话，吵得再凶，左右邻居也不会发觉，因为楼梯在房子的中间，左右都隔着两间房，如此的隔音屏障，想来李阿婆是用心考察过的。

所以当别人跟她求证李大伯好赌是否属实时，她着实是吃了一惊，因为她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连李大伯赌博的场所都是她定了的——要赌走远一些，别在眼皮底下丢人现眼。

从此，李大伯赌得更欢了，不必再掩人耳目，不必再偷偷摸摸，一切变得光明正大。李阿婆却更加焦灼，因为情况变得愈加不可控制，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迁怒于那个“告密”的人。

当然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看好自己的钱。

李阿婆存了五万元的私房钱，那张存折是她的宝贝，她把它锁在一个抽屉的小盒子里，检验一下它是否“安在”是李阿婆每天必做的功课，只要望见那上面的零，阿婆心里就无比的畅快。

日子平静地过去，平静得总让人觉得该发生些什么。这天晚上临睡前，李阿婆拿钥匙去开抽屉的门，再开小盒子的锁，存折叠得很整齐，安详地躺着。

可是，这似乎还是安慰不了阿婆心神隐隐的不宁。

她轻巧地抓起存折，然后小心翼翼地展开，就着灯光，看了看上面的数字，突然心一紧，似乎少了个零，她又离灯光近一些，数了数小点左边的零，似乎真的少了一个，“不会的。”她又立即安慰自己，“这么隐秘的地方，老头子是不会知道的。”这一夜，李阿婆睡得不踏实，脑海里被无数的零缠绕着。

次日一大早，也顾不得做家务，阿婆找来上三年级的孙子，悄悄把她拉进自己的房间，让他辨认存折的数字。“五千。”孩子的回答非常肯定。

“啥？”李阿婆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三个零！是五千啊！不信你去问爸爸。”孩子很自信。孩子的爸爸，阿婆的上门女婿此刻拿着存折，心情比较复杂。

老丈人在这之前曾经跟他打过预防针，他偷偷拿了李阿婆的存折，来了个“偷梁换柱”，把五万改成了五千，如果泄露，要让女婿帮他瞒天过海，他是答应了的，上门女婿的难处和尴尬他是心知肚明的。

“妈，是五万。”女婿认真地看了一会，说。“是吗？我就说嘛！这孩子，竟然瞎说八道来骗奶奶，不作兴的哦！”阿婆像吃了定心丸，笑着骂孙子。“不可能！”孙子还来了劲，夺过存折跟老爸论理，“你看，个、十、百、千，怎么可能是五万呢？”女婿一见儿子来较劲，生怕穿帮，便马上翻脸，头上一记毛栗子：“你这个小棺材，一千一万都分不清，我看你的书都白读了！”孩子受了委屈，哭着跑了。

女婿一见儿子中招，马上笑脸安慰丈母娘。没想到的是，爸爸的喝骂让孩子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他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于是，第二天找来了救兵——隔壁的高材生哥哥。

他偏要让他当评委为自己洗清“冤情”。

奶奶自然是爱极了孙子的，对孙子的倔强自然也是极了解的，阿婆又一次拿出了存折，隔壁的大哥哥一看，便知分晓。

孩子为着小小的胜利，兴高采烈地走了。

李阿婆却傻了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饭箩滚在了边上，眼泪滴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