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连并不知孔汝灵与尚水到底有什么纠葛,他也不知他随口让自己解脱的一句“要尚水好看”这话在孔汝灵心中就此埋下了种子,他熄了灯任月光洒在身上,似乎这清凉的温柔让他的梦更香甜,却还是不知这光挠得孔汝灵心里发痒,她侧着身子,模糊面容上那双灰蒙的眼里毫无光亮,深不见底,似要将人吸了进去。
越到深夜,城市越是寂静得发凉,尚水尚清也不知走了多久才雇到黄包车。一路颠颠簸簸,亦如心上被石子轧出几道痕后变得不平整。
到家时,蔡文兰已睡下了。蔡文兰这几日一日躺下得比一日早,却又一日睡下得比一日晚,觉不够安稳,梦也常是一个接着一个,不过梦里的主角异常明了,总是那站在一片灰蒙森林前的尚长儒。森林枝桠都已变得光秃,地上铺满了落叶,踩上去“沙沙”直响,像是身后总有个甩不掉的人。尚长儒就站在那里对着蔡文兰说着什么,蔡文兰离他很近却无法听清他的字句,只看着长儒的嘴张张合合,直到最后完全抿紧。蔡文兰正要发问时,尚长儒便转身跑进森林里,那森林本是掉了叶,一望过去内里看得清清楚楚,可长儒一走了进去,不知为何就起了雾。蔡文兰就在后边追,不断地喊着“长儒,长儒”的名字,可是嗓子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噎得一声也发不出,只能任着脚步迈进森林,绕过一棵又一棵的树寻找尚长儒的身影。
“李妈,李妈”蔡文兰半夜醒来总是要叫喊人,像是独自睡在黑暗里的孩童。可李妈住在侧房,又如何叫得应呢?尚清披了衣,轻轻推了门,身上的丝绸睡衣反射出道道月光。
“妈?怎么了?”尚清没开灯,只是望向床上的一团阴影,轻声说道。
“水,给我点水。”瓮声从被子里幽幽地穿出。
尚清倒了水又端了过来,“怎么嗓子有些哑?”
“只是有些干,喝点水好多了。”蔡文兰抿了几口又还回给了尚清,遂又躺下。尚清将被子掖了边角,便起身。
“那个,你们今晚去于心家可还好?”蔡文兰心里总是敏感的,毕竟母子连心,子女心伤,母亲可会丁点儿不知?
“嗯,不太好”尚清准备带上门,“明日再说吧。”房间又恢复了黑暗,窗帘绵密拉在一起,几丝月光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也成不了大气候。
这边,尚清的一句话让蔡文兰又徒生担忧,那边的尚水也是直挺斜躺在床上,一只脚上挂着高跟鞋,另一只鞋已被甩得老远,被子也是胡乱裹在身上,一节被压在了腰下,膈应得不适却也懒得动弹,眼睛只盯着那天花板,似乎真想从那板上望出花来。
三人中各怀各自心事,似乎唯数尚清睡得最稳也无噩梦,但,谁又知道呢。
小城市里消息总是灵通的,谁家夫妻吵架,谁家的爱情纠葛,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嘴唇也总微微张开,只等待消息从一只耳飘进来,嘴巴就如上了膛的枪,子弹刷刷扫射出去,一打就是一大片。
李妈买了菜回来便听了些闲言碎语,说是昨晚酒店附近闹腾了一时,有两女人互掐了许久。一个太婆拉着李妈就拍着她的手,说道:“听说有一个还是你们家尚水啊”说完只意味深长地斜睨着李妈,就等着她的回应听听是否有好戏。
李妈回来时菜篮里只有几个满是泥土的萝卜,萝卜在竹篮里滚来滚去,带着李妈的身体摇晃。
“我说太太,你也别气着自己了。尚水也是不懂事。”李妈一眼就看见蔡文兰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的脸盘上神色惆怅,眉头隐隐锁起。
听了这话,蔡文兰缓缓睁开眼睛,正准备缓缓开口时,又被李妈抢了一个先:“太太,小孩嘛。太太别太放心上了。”
“尚水怎么了?”
“太太,您不知道啊?我还以为尚清昨夜告诉您了。”
蔡文兰意识到昨夜尚清话里透出微微的不安,也急了起来,从摇椅上坐起了身子,没想到使的力气稍大了些,摇椅直晃如同汹涌波涛上脆弱的小船,前后翘起似乎要把蔡文兰从摇椅上摇下去。
“那个,”李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说是尚水小姐…哎呀,这个真的没什么的呀,太太你别放心上了,哎呀啦,就是她昨日和一个女人打架了,好像还是为了一个男人呢。”李妈倒是一口气将事情交代了,然后就往厨房走,走几步又回头来说道:“太太,你别太在意。都是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儿!”
蔡文兰还没来得及捂着胸脯大嚷,尚水的房门“咚”就打开了。站在门前的女人眼睛浮肿得只能瞧见一条缝,鼻头也是红红的,碎发散乱,险些认不出是谁了。“没有打架,我打的人家。”尚水语气冷冷的,声音略沙哑,但音量一点也不减,把走远了的李妈还是吓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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