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我小的时候,年轻的父亲是个什么样儿了,大概和现在差不多吧,只是应该健壮得多,黝黑发亮的后背,结实的小腿,密密的汗水……记忆中,年轻的父亲不是挥锄挖地就是肩挑花篓担东西的模样。常年的劳作让他把劳动当成了乐趣。两年前,突然发现膝关节骨质增生,开始刺痛,于是少了些负重的农活,就愈发关注起他的蜂来。
父亲养的蜜蜂蜜蜂是几年前向同村的养蜂大户买的,父亲重拾丢弃多年的木工活,拆了我读书时用的木箱,做了蜂桶,把买来的两肋蜂放了进去。许是不得法,一年不到,非但没采得蜜,连蜂都尽数离去。父亲甚是苦闷,连日唉声叹气,不可终日。二姐夫看他不得开怀的样子,玩笑说,我买两肋你来喂吧,于是又从那家买了两肋回来。
因了前面的教训,父亲买了几本养蜂的书,小学五册学历简直算文盲的他,硬是凭借一本早被他翻得稀烂的《新华字典》读了无数遍。一有空闲就到别的养蜂人家去淘经验,渐渐学会了给蜂打扫卫生,给蜂箱消毒,学会了怎样辨别工蜂、公蜂和蜂王,甚至学会了怎样把逃走的蜂群召回。慢慢地,两肋成了四肋,四肋变成六肋,他又开始做新的蜂桶,一桶成了两桶,三桶,四桶……最多时有七桶。
开始时,他请别的养蜂人帮他摇蜂蜜,摇了两次后,就叫侄女在网上买了摇蜂蜜的装置自己摇。一次,妈妈去二姐家玩儿,大姐上班,天气又好得很,蜜早满了,父亲叫我回家帮忙摇蜜,我兴奋地跑回家。父亲拿了我在网上买的带有面纱的帽子一人一个戴上。叮嘱我说,动作不要猛,轻缓一点,蜜蜂是不会动不动蜇人的。从小的经验让我无条件接受了父亲的建议。父亲揭开用铁纱窗做的上盖,一肋一肋地掂量,还叫我试试,这个简单,满蜜的肋子明显要重得多,他说,看嘛,养蜂还是挺简单的。我知道他是又想让我学养蜂了。我不是不想,可我怎么也分辨不出他口中的“身子大个,腰身细长,颜色稍深”的蜂王,更分辨不出来来往往的蜜蜂中哪些是负责采蜜的,哪些是“清洁工”,哪些是“护卫”。我讪笑着,看他用专门的笤帚轻轻地把上面的蜜蜂扫落进蜂桶,递给我。我拿了那把他誉为锋利无比的割糖刀,轻轻地将蜂巢上面的蜂蜡割掉。这可是个技术活,割轻了,割不干净,蜜摇不出来,割重了,浪费了蜜。
割封蜡父亲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我的作品,满意地点头称赞,“可以可以,眼睛看得到就是好呀”,说完,把割了封蜡的肋子放进摇蜜的桶,一边一肋,转动桶上的手柄,仍是要掌握好力度,轻了,蜜甩不出来,重了蜂肋子破坏,蜜里的杂质就多,看着就不舒服了。我先是轻轻转动,起势后保持匀速,不紧不慢,当觉得手劲轻到没有变化时,猜想大概摇干净了,我停下动作,喊犹在扫蜂割蜡的父亲看,他抽出一肋看看连声说,“好好好。”
不同花的蜂蜜两箱里抽了五肋,桶里的蜜渐渐多起来,用二姐在网上买的两斤装的罐子装,刚好四罐。看着犹有细小气泡还不够澄澈的蜂蜜,心里有说不出的甜。父亲用凉开水洗净刚摇了蜜的桶,一点不浪费地喝了一口,我接过来也喝了一口,呀,一股带着花香的醇甜从口腔蔓延开来,并不是那种很甜很甜的感觉,正是那种一丝丝的扩散浸入身体,令人陶醉。
和父亲摇蜜蜜蜂养得好的时候一年能产三四十斤,我们三姊妹吃不完,他就会出售一些,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养有蜜蜂,还没到摇蜜的时候就硬塞了钱给他,期待能买得真正的土蜂蜜。父亲推却不过,但也会根据实际情况,总是先满足那些需要做药引的人,即使自家不留。
有一年天气不好,蜜蜂生病的甚多,父亲养的也不例外,七桶最后才剩下两桶,蜜蜂们采的蜜自己都不够吃,哪还有人类的?父亲每日里用白糖兑了水熬成粘状,每个蜂桶里喂点。我看他辛苦,建议他多喂点,就不用天天熬了。他笑着回应,真是瞎说,蜜蜂和人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就会懒惰,有了多余的,它们就会把白糖拖进蜂巢储存起来,二天天气好了,它们也不出门采蜜了,只等着白糖吃。我讪笑,只得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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