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

  今天是星期天，昨夜的雨一直下到了清晨。像往常一样，寒菲拄了把伞就出了门，可能是时间的关系吧，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

  踩着满地的树叶，寒菲向着书店走去。“丁零当啷”，当寒菲推开书店的门时，老板并不在，寒菲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随手选了本书架上的书，翻看了起来。

  两个小时之后，兴许是有些累了，寒菲合上了书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当她放下举高的双手时，门口的柜台前赫然的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

  这个人并不是书店的老板，因为这个书店的老板寒菲还是挺熟的，老板姓顾，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了，背有些驼了，头发也有些花白，架着一副老花眼镜。由于每个星期，寒菲都会来这里看书，所以一来二去，书店老板和寒菲就成了忘年交。

  那个年轻人进来的有些突然，寒菲并没有听到他进门时门上的风铃声，想了想，可能是看书时入了神，所以没听到吧，寒菲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寒菲撑起下巴端详起眼前的那个年轻人。高高瘦瘦的身材，标致的五官，染了一头银白色的头发，还穿着着一件和天空颜色很接近的浅灰色过膝风衣。

  那个年轻人不像是来买书的，他推了推衣袖，看了看带在左手的手表，像是在等什么人。

  “哟，小菲来了呀！”说话的人是书店的老板顾爷爷，他从角落里的木质楼梯上走下来，看见了寒菲，先打了个招呼。

  “顾爷爷早上好！”寒菲礼貌的回应了一句。顾爷爷笑了笑，向着柜台走去。因为顾爷爷背是有些驼，所以走路的时候多半都是看不到前面的，所以对于柜台旁的年轻人，顾爷爷并没有注意到。

  走得近了，顾爷爷才注意柜台旁有个年轻人。“您是要买什么书吗？”顾爷爷走到年轻人的背后，说起了话。

  “爷爷，我是小翼啊，你还记得我吗？”听到小翼这个名字，顾爷爷显然有些呆滞，之后，顾爷爷的身子有些颤抖，像是很激动的样子。

  那个自称叫小翼的年轻人看见顾爷爷有些发抖，以为顾爷爷生病了，神情显得焦急了起来。

  “我没事，我没事，我只是有二十几年没见到你了，所以有些激动。”顾爷爷看到小翼抬起了双手想要过来扶自己，一边摇着手一边说道着。

  之后的半个小时里，顾爷爷和小翼攀谈着二十几年间各自发生的事，说说笑笑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当当当当……”柜台旁的摆钟连续敲了七下。那个年轻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和顾爷爷道了别之后匆忙地就离开了书店。

  街上不知从何时下起了雨，年轻人好像并没有带伞。寒菲透过窗子看着那个年轻人，觉得这个人挺特别的。

  与此同时，那个年轻人显然并没有注意到窗口的寒菲正在关注着他，他只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望向了天空。

  寒菲很好奇他在看什么，正想抬头的时候，年轻人做了一个很奇怪的举动。他用脚尖在地上轻轻叩了两下，之后发生的一幕让窗边的寒菲吓了一大跳。

  那个年轻人的背后“唰！”的一下张开一对羽翼，雪白色的羽翼上没有一点杂色，就如同白天鹅一般华丽而优雅。紧接着，翅膀扇动起来，年轻人脚边产生一股气流，带动着年轻人悬停在了空中。

  “哗！哗！”翅膀又扇动了两下，年轻人像天使一样径直朝着天空飞去了。

  寒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不敢相信，这只有在童话和动漫里才能见到场景居然真实地发生在了现实世界中。寒菲推开了窗，想要探出头去看那个天空中的年轻人。

  就在寒菲伸出头的那一瞬间，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肩膀。寒菲回过头，原来拉住她的是书店的老板顾爷爷。

  “不要出声，跟我来！”顾爷爷小声的和寒菲说到。寒菲挺好奇的，跟着顾爷爷爬上了阁楼，阁楼里的空间并不大，一盏老式的油灯点亮着整个阁楼，却仍然显得有些昏暗。

  寒菲看着阁楼里的东西，好像有一阵子没有人来过了，灰尘堆积的有些多，角落里还垂着一些蜘蛛网，桌子上堆着一些书和报纸，墙上贴着的一张世界地图，而在那张地图上隐约能看到有几个地方用红色记号笔圈了起来。

  顾爷爷在一个角落里翻找着什么，扬起的灰尘有些呛人。寒菲不住的咳嗽了几下。“不好意思啊，这个地方已经好久没有上来了。我也没什么功夫打扫，所以积了些灰。实在是不好意思。”

  顾爷爷起身看着寒菲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对了，您在找什么呀，要不我也帮着找吧。”寒菲撸了撸双手的衣袖，想要帮着顾爷爷找东西。

  “不用了，不用了，这里挺脏的，我自己来就行。找到了，找到了，在这儿呢！”顾爷爷找到的像是一本书，他故意背对着寒菲拍了拍那上面的灰，然后把它递给了寒菲。

  寒菲接过顾爷爷手上的东西端详了起来。看起来挺像是一本书的，翻开之后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本相册。

  里面的照片多是黑白的或是那种泛黄的老照片了。透过那些照片，能看得出顾爷爷年轻时还是挺帅的，穿着多为军装，像是军人什么的。从肩上的杠杠看的出来，顾爷爷当年的官职还是挺高的。

  当寒菲把相册翻到接近最后的时候，一张照片的出现让寒菲眼前一亮，照片中有二十几个人，其中顾爷爷在最中间，现在顾爷爷旁边的是一个小男孩。所有人都赤裸着上身，在他们背后都出现了刚刚寒菲看到的白色羽翼，寒菲这才知道，顾爷爷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顾爷爷此时已经转过了身，点着那张照片中的孩子说:“这个人就是小翼。”寒菲点了点头，但其实她更想要知道的是，顾爷爷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一切有为什么要让她知道？

  寒菲侧过身子，望了一眼顾爷爷的身后。顾爷爷看出了寒菲的心思，向她讲起了二十几年前的故事，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阴谋。

  其实在很早以前，这些背后长有翅膀的人就存在于世界的各个角落。关于他们的进化史，已经无从考证了。顾爷爷和小翼他们都是这一类人，他们自己把这一类人称之为“羽人一族”。

  为了生存，羽人一族一直都隐藏着自己的翅膀，小心翼翼地适应着人类的文明。他们知道，一旦这个秘密公开，对于他们的种族来说，打击是毁灭性的。

  不幸的是，二十几年前，悲剧还是发生了，有几个羽人被发现了，世界政府一方面封闭了关于他们的一切消息，另一方面立刻就采取了行动，城镇里的人被以体检为由逐个排查。

  很快，牺牲者就出现了，那些藏匿在人群中的羽人迅速被隔离了起来，面对他们的是惨无人道的“创世实验”。

  在这个“创世实验”中，大量的羽人被当做小白鼠一样对待。政府所想要的，是从他们身上找到长出羽翼的基因，从而改变世界。

  那些幸存下来的羽人们开始了大逃亡。当时顾爷爷作为陆军中将，接到的命令是将他们捉拿，如遇反抗即可击毙。

  顾爷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去残杀自己的同胞。之前自己杀的那些都是该杀的恶人，可如今，这些羽人做错了什么呀？

  顾爷爷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放过城里的那些羽人，即使是自己暴露，也不能滥杀无辜。

  在顾爷爷的掩护下，城里有一大批羽人以难民的身份逃出了城。那张照片也是在顾爷爷的护送下出城之后拍下的。

  说完这些，顾爷爷显得有些激动，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起了故事。

  在城外呆了三天的顾爷爷认识了大家伙儿，也认识了小翼。当他回到城里想救更多人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刚进城，就有几个人找到了顾爷爷，然后说他是通敌叛国的罪人，不由分说的就把他带走了。

  之后的十年，顾爷爷是在国家最高级别的研究室度过的。在那里，他每天都要被强行地抽取血液，注射各类药物，拔取背后翅膀上的羽毛。

  此外，还会被定时的关进一些特殊的房间，受到电击，窒息，殴打这种类似于在监狱里的刑法。一方面是为了获取更多羽人的潜逃消息，另一方面是在观察各种酷刑对他们身体造成的影响。

  在那十年里，顾爷爷每天都会看到有羽人被架着抬出抬进。他们多是受不了刑法，所以昏迷或死亡甚至发疯的人。

  所有这些死亡或者发疯的羽人，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被割掉羽翼，然后抛到海里喂鲨鱼。

  这十年对于顾爷爷来说是漫长的，在“创世实验”上，政府花了十年的时间，实际上却没有什么进展。

  直到后来，已经没有羽人被送进研究室了。剩下的羽人也都死了或是疯了，政府把所有羽人的翅膀割掉，然后把他们丢进了大海，羽人一族就此被彻底灭绝了，“创世实验”也被迫终止。

  顾爷爷是逃出来的唯一一个正常的羽人了，他故意装疯卖傻。吃垃圾，咬棉被，破口大骂，学各种动物的行为叫声。最终连请来的医生都断定他患了精神病。

  之后，顾爷爷也被割掉了羽翼，然后像所有其他人一样被抛进了大海。幸运的是，顾爷爷并没有被鲨鱼吃掉，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且还在寒菲所在的这个城市开了间书店，隐姓埋名的当起了这书点的老板。

  这之后的五六年里，顾爷爷一直都不相信羽人一族已经灭绝了的消息。他也试着找过小翼他们，但结果并不理想，那张画着红圈的地图还有桌子上的报纸和书都是当年顾爷爷找寻的线索，但这些线索最后证实都与羽人一族无关。

  逐渐的，顾爷爷放弃了，他关掉了阁楼，准备将这个秘密带进土里。可就在刚才，小翼的突然出现，让顾爷爷改变了想法。

  其实，小翼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顾爷爷的。他先是感谢了顾爷爷。然后他告诉了顾爷爷一些关于羽人的情况。

  羽人一族的人数近几年正在慢慢恢复，同时，他们虽然讨厌这个国家的政府却仍然希望能够和人类重归于好，为此他们把希望放在了这个国家的孩子身上。

  羽人一族一方面让孩子们知道世界上有羽人的存在，另一方面让孩子们替他们守住这个秘密。

  当这些孩子们长大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然后展开翅膀，在空中翱翔了。

  寒菲听完了故事，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顾爷爷，她第一次听顾爷爷讲述自己的故事。说实话，寒菲的心里并不好受，这个世界不像她看到的那样美好。

  寒菲答应顾爷爷会守好这个秘密，然后告了别，离开了书店。书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空仍然有些灰暗。

  寒菲看着天空，一群鸟儿在空中自由自在地徘徊。一片羽毛飘落在寒菲的手里，很白，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