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与生俱来”之“友嗲和友翁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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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出生地
我的生命的起源定位于一个瞬间,那是父亲的目光和母亲的目光在阳光下撞击的那个瞬间。他们注定要在民国三十七年的某一个日子相遇。他们相遇后会碰到许多坎坷,包括那个年代日子的艰难,不堪想象的艰难,包括他们常年的两地分居。
我的父亲,一个被赋予要秉承乾坤的男子,生得英俊聪慧,却又柔情似水;我的母亲,是一朵盛开于金秋的高贵的花儿,天生丽质,且上苍赋予她内心无比的勇敢和刚毅。
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的那年,我的父亲十三岁,我永远也无法得知他怎么会有那样的胆识和气魄,自身徒步二十几里路从桃花江边的百家河去了益阳城里打工。从此改变了他自己和我们后辈的命运。父亲在一个南货店(即百货店)里白天在店里跑堂子,晚上给老板做家务,聪明伶俐勤快,什么都做,什么都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到他十八岁时,父亲生得一表人才,在店里成了老板的当家人,负责进货管账,还积攒了一小盆的银花边大洋送给他的父母盖房子。
民国二十年,母亲在一个茅棚里出生,在一个叫做泉塘湾的地方。她出生时,上面已经有了四个哥哥姐姐。她出生后,外婆又生了好几胎。母亲从小看牛,砍柴,纺纱织布,做家务,带弟妹,无所不能。因为能干,成了我外公不可或缺的帮手。我母亲小时候曾经陪着她弟弟去上学,是个陪读生,但是她的首要任务是负责把弟弟送去学校,然后去看牛。母亲经常把牛拴在学堂附近的某棵树上,然后偷偷去窗口听书。虽然母亲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在学堂坐过,从来没有学过念字,却能背出很多首诗歌、民歌、山歌。我完全相信,母亲是我这辈子认识的人里最有天份的人。我无法想象,假如母亲的生命中碰到了我所碰到的机遇,她的人生会怎样。当然,那就很可能没有我的存在,没有我们母女这场一生一世的缘分。
我相信母亲和父亲真的拥有一见钟情的爱情。我曾经写过这篇《莲曼的爱情》,讲的就是我父亲和母亲的目光在阳光下相撞的那个瞬间,他们偶遇而相爱的故事。
母亲第一次见到父亲,远远看到他在一个池塘边停驻时的真性情流露,心里马上就喜欢了。后来父亲在母亲织布的作坊也是一眼就爱上了母亲。可惜他们结婚后却因为家庭和环境的各种约束,常年分居异地,一个在益阳,一个在桃江。虽然距离只有二三十里路,但是那个年代,最可靠的交通工具就是自己的两只脚,唯一的通信设施就是写信或者是通过他人“搭信”即“传话”。那时候的生活辛苦到什么程度,我难以想象。据母亲说,那时候,她白天忙着织布耕田,到了晚上想要写信时,天都黑了,那个年代,是没有电的,就只能用煤油灯。但是煤油是很贵的,后来还需要票吧。那样艰苦的日子,他们都忙于各自的生计,在这一点上和很多现代的很多家庭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幼年时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下,等他们婚后,他们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全民政治运动。在那样的年代,活下来,还能够生儿育女,我现在想想也是奇迹。
我的父亲母亲在他们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一个我从未谋面的美丽的姐姐之后,他们婚后十年里生下我的两个哥哥。再过十年,在我父亲某一次从五七干校回家探望母亲的日子里,我掐指一算应该是他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左右,是母亲三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是一个金色的早秋,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想他们在一起再次度过了美好的辰光,于是就有了我。
我的母亲在她和父亲一见钟情二十一年之后才在外婆家里生下了我。爸爸把我的生辰八字刻在那时家里仅有的一个三门柜的右门里面,刻在前面出生的哥哥们的生辰八字的后面。妈妈和爸爸都说妈妈临盆时看见蚊帐顶上往下滴血。我现在想想,肯定是母亲难产时从身体飞渐到蚊帐上的血,可是乡里老人解释说那是因为这个娃儿是文曲星下凡,将来一定有出息。我被取名湘伟。
因为妈妈生我的时候是难产,我听说十岁的大哥被派去爷爷奶奶家报信,还带着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去杨五爷的神像那里赐一碗水。我从小就听说我的爷爷的家族祀奉着一个神像,渊源该一直上溯到杨家将的年代。总之,只要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大人们都会去祭拜杨五爷,求得他的保佑。我生下来后,十岁的大哥走了十几里路报信,然后又捧着一碗在杨五爷爷那里求得保佑的水,再跑十几里路回到李家坪,把那碗水端到我母亲的床边给母亲喝。
我母亲一定要我相信杨五爷爷的圣灵是绝对神通广大的。我愿意这样相信。因为我和母亲都健康地活了下来。
我不知道如果在我的上面没有我的两个哥哥,是不是我还会得到同样的宠爱,但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打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我们家里最幸福的孩子,虽然我自己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一点。
我沐浴在一家人为我创建的温暖的爱河中。外祖父母,祖父母,父亲和母亲,两个哥哥,无人不把我当作他们的宝贝儿。
我在田间长大,和禾苗一样受阳光普照,受雨水滋润。红色和棕色的泥土沾满了我的脚丫,我欢快地跑东串西,在溪水里抓虾捉鱼,在茶山上拾柴摘果,在灶头烧火,在炉边喝擂茶,听大人们讲故事。一切都带着梦境一般美好的颜色。
虽然我理性地知道,我身边的人,他们的遭遇和我很可能大相径庭,而他们,也许和很多人一样,这一辈子都在疗伤。
(第一稿)
(未完待续)
湘伟
2018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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