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 楼梯口坐着一个小女孩

午夜十二点 楼梯口坐着一个小女孩

一

为了方便上下班，我在上班地点附近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自己一个人住着，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小区有点旧，但是生活气息浓郁，老人们在大树下下棋唠家常，孩子们追逐打闹捉迷藏。到了饭点，各家厨房里散发出各种菜肴的香味。我特别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很亲切。

住在我隔壁的是一家三口。男主人经常到外地出差，难得回来一次。女主人是个面善的大姐，要上班，还要独自照顾六七岁的女儿。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瘦小内向，但是很乖巧。

一天晚上，我和朋友聚会到很晚，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左右，看到隔壁家的小女孩自己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大晚上的，虽然是在小区里，但毕竟是个开放式的小区，我有点担心她的安全。

“小朋友，怎么那么晚了还坐在这儿呀？”小女孩怯怯地看看我，头扭过一边没有说话。我抬头看了看，她们家亮着灯。“快回家吧，妈妈会担心的。”我劝她。她摇摇头，还是不说话。“姐姐带你上去好不好？”小姑娘连连摇头，终于开口：“我再玩一会儿，再玩几分钟就上去。”她在说谎。这么晚了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黑暗中，好玩吗？

我上楼去敲她们家的门，发现没有人在家。经验告诉我，小女孩是独自留守在家，等着上晚班的妈妈下班回家。可能是妈妈交代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所以刚才她不大愿意和我交流。我转身回到楼下，小女孩脖子上挂的钥匙让我更加确信我的猜测。突然有点心疼，曾经，我也是这样的“留守小孩”。

我不想再劝她回家，因为我知道，对于她来说，那空荡荡的家比黑漆漆的楼梯更让人不安，在这里，她可以早一点点看到妈妈的身影。

我坐到她身边，笑笑，说：“姐姐睡不着，也想在这儿玩会儿。”她不愿意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就一直叫他“小羊角”。等待的心情是忐忑的，我试着让她放松心情。她不大愿意说话，我就自己多说，跟她讲我小时候的事。她还是不断地望向小区大门。

突然，她倏地站起，一边冲向一个黑暗中骑着自行车的身影，一边大喊：“妈妈！”隔壁的大姐终于回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在家自己先睡吗？”大姐一边停放自行车，一边小声责备道。 “她等你很久了。”我说。大姐这才注意到楼梯边的我。“是吗，哎呀，都这么晚了。”大姐低头跟小羊角说：“你是不是给人家姐姐添麻烦了？”“没有没有”我解释：“我看她一个人坐这，有点担心，就陪她坐会儿。”“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大姐尴尬地笑笑。

二

隔天下午，我下班回来时又在楼下碰到了小羊角，还是一个人，坐在花圃边上，盯着小区的大门。“小羊角，现在正放动画片呢，不回家看吗？”我问。“我在等我妈妈回来，不过你别告诉别人”小羊角神秘兮兮地说。“我妈妈说不能告诉其他人，但是她说告诉你没关系，因为你是好人。”我完全理解小羊角妈妈的担心，怕坏人知道家里没大人，小羊角会更不安全。“姐姐，你忙吗？可以在这里陪我等妈妈吗？她今天上中班，六点就下班了。”小羊角流露出恳求的语气。

在陪小羊角等妈妈的过程中，我发现她其实话挺多的，还絮絮叨叨地给我算：她妈妈六点离开单位，会先去菜市场买菜，然后骑单车回家，买菜会花去十几分钟，所以快的话六点半就能到家，慢的话六点四十……

当时间离六点半越来越近时，小羊角也表现得越来越不安，停止了跟我聊天，专心地盯着小区大门，每隔一分钟就会问我一次时间。

六点半了，还是没见小羊角妈妈的身影，小羊角的焦虑也在不断加重。她开始问我，如果妈妈在路上出车祸了怎么办，妈妈会不会被大卡车撞了，会不会被坏人杀死，如果到了六点四十妈妈还不回来怎么办……也许很多成年人会笑话、甚至不耐烦她这样的胡思乱想，但是此时对于小羊角来说，这些想法给她带来的恐惧都是真实的。我一句一句地回答她，不会的，妈妈可能多买了几个菜多花了点时间，马上就到了。如果一会儿等不到妈妈，姐姐就带你出去一路找到妈妈单位。小羊角听了我的话，会稍微镇定一下，但整个还是处于紧张的状态。

六点三十七，小羊角妈妈终于出现在小区门口，自行车篮子里装满了刚买的菜。

三

连加了好几天班后的一个夜晚，我回到家胡乱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

砰砰砰，“姑娘，姑娘！在家吗？”急促的敲门让我想装睡都装不了。一看时间，半夜一点。打开门，是小羊角妈妈。“姑娘，你看到我们家孩子了吗？”小羊角妈妈已经快哭出来了。“没有呀，我今天很早就睡了。小羊角不见了？”“我回来就看到房间灯亮着，家里没人，小区里我都找遍了，都看不到她。怎么办啊？”小羊角妈妈声音已经颤抖，完全没了主意。“大姐，我们再走一圈，还找不到就报警。”

“今天回来时发现单车轮子漏气了，我推着车走回来的，所以回来得比平时晚，没想到回到家孩子就不见了。”小羊角妈妈一路跟着我走一路掉眼泪。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想，小羊角在等妈妈的时候不会有心思玩，所以不会在小区里乱转悠的。等不到妈妈，她会着急，可能会往能更快看到妈妈的地方走……不会出了小区大门吧？我往小区大门跑去。

大门旁的一棵大树下，有一把破烂的藤椅，平时一些老人会坐在上面看报纸。小羊角蜷缩在那把藤椅上，睡着了。一定是在等妈妈的时候睡着了，所以妈妈回来时她也没看到。

小羊角妈妈抱着小羊角，心情仍未平复，喘着大气。“孩子啊，不是让你在家等吗？吓死妈妈了。大半夜的妈妈把大姐姐都惊动了。”“妈妈，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呀，我很怕……”我知道小羊角怕什么，她不怕鬼不怕坏人，她怕妈妈出事，怕妈妈回不来，但除了等又没有其他办法。她等待时心里的不安并不比她妈妈找她时的不安少多少。

“大姐，这次有惊无险，但以后你还得上班，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就不知道会不会这么幸运了。”“唉，放她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可是我没有其他办法呀，单位不让带着孩子去上班。”小羊角妈妈也满是无奈。“大姐，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我，以后你上晚班的时候，可以让孩子到我这来等你，在我这儿看看书或者看看电视也好，你回到家的时候就敲一下我家门，把孩子接走。”“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不麻烦，大家邻居嘛。而且我也自己一个人住，晚上都在家。小羊角那么乖，我们很聊得来的，对吧？”我想小羊角眨眨眼，小羊角笑了。

四

后来，小羊角一遇到妈妈上晚班，就会到我这儿来玩。到了点，她还是会爬在窗台盯着小区大门，还是会不断地看时间，不断地问我妈妈会不会出事……她问一次我就回答一次，哪怕回答的内容一模一样，她听了之后也会放心那么一点点。

周末逛街回来，看到小羊角把皮筋绑在两棵大树之间，自己在那跳。我跟她打了个招呼，不紧不慢地路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小羊角似曾相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认识她，可她明明是个丁点儿大的孩子。我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蹦得有点出汗，刚把外套脱了甩在一边。等等……她的手臂上……那是什么？我后退几步凑近一看，她手臂上有个心形的胎记，这个胎记，我见过！她为什么也有这个胎记！

我抓住她，用已经开始颤抖的声音问：“小羊角，你叫什么名字？”是的，我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我叫……咦，我妈妈回来了！妈妈！”小羊角看到妈妈，冲了过去。“慢点晓静，别摔了！”她，小羊角，也叫晓静？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踏空……惊醒了过来。

我在黑暗中坐起，是梦吗？抓过手机一看，通宵加班后，我已经睡了大半个白天加一个晚上了。

拉开窗帘，天空还是暗蓝色，路灯还亮着。我捂着手臂上的那个心形胎记，在窗台前发了一阵呆。小羊角，你所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请你安心快乐地长大吧。还有，住在隔壁的大姐姐，可能就是你长大后的样子，你喜欢她吗？

听说常点“喜欢”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哟~码字不易，谢谢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