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核桃

01

隔壁村的李大爷今年七十八，老伴儿前两年得了脑梗，说走就走了。

李大爷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儿子，十年前去广东打工，不小心从工地上摔了下来，摔成了瘫痪，由于没有跟老板签合同，也没有买保险，工地老板给了十万块钱就算了结了。

没想到，李大爷的儿媳妇拿着这十万块钱就杳无音信，家里还有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孙子。

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要上学，剩下两个老的没办法，只得撑起这个家。

李大爷有一片核桃园，还有三十来棵核桃树。他日夜打理着这片园子，指望着到时候能多打些核桃，碰到好价钱时，一年也能卖上几千块钱，给瘫痪儿子买点药，一家人勉强凑合着过。

小孙子看到家里不行了，为了省点口粮，就早早辍学出门打工了，一年到头也没个信儿，不知是好是坏。

李大娘照顾完儿子，就会去路边支个小摊，卖点去坡地里挖回的婆婆丁、茵陈等野菜 ；还有去树上捋的榆钱、洋槐花之类的 ，总之是有什么卖什么，碰到运气好时一天也能卖上几十元钱，有时候就坐一整天的冷板凳。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李大爷感觉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有时候走上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歇，否则一口气就会上不来，他真担心自己哪天突然走了或是也躺在床上一病不起，那可该怎么办？

可没想到，先出事的反而是李大娘，她那天刚收完摊回家来，说有点头晕想去床上躺躺，哪知一躺就再也没能起来。

02

老伴的突然离开，对李大爷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他好几次也想追随老伴而去，可一想起还躺在床上的儿子，他只得作罢，又扛起锄头默默地出了门。

今年的核桃在开花落果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把花朵都给冻蔫了，每棵树上只有靠南面的背风处落成了果实，因此，产量减少了一半都不止。

有的人可能不知道，刚打下来的核桃，其实是还有一层外皮的，这层外皮又紧又涩，很难去掉。

有些人为了图方便，会用药水浸泡外壳，这样脱壳比较快。李大爷从来不用药水，他都是用双手一个个去剥开，那裂开的老树皮似的手就像放在染缸里浸泡过似的，绿得发黑，最起码得两个月才能洗干净。

脱完壳后，还得晾晒核桃，这核桃好不好，就得靠晒得好。如果翻面及时，里面的核桃果肉就会香脆脆，如果翻晒不好，就会捂坏了，表面看起来好好的，其实里面已经黑掉了。

核桃营养价值高，晒干的核桃价钱也高。有的客人为了省钱，就专门买那种刚脱了壳还没晒的，这样的要便宜很多，低价钱买回去后自己再晒；也有人还特意去买那种没脱壳的，这样会更便宜，也会觉得很划算。

李大爷脱了两天两夜的壳，放在家门口晾晒了一些，然后又用蛇皮袋装了两袋没脱壳的，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叉路口，边脱壳边卖。

上午时分，过往的人比较多，倒也卖了不少；下午人就少了，差不多快到傍晚了还没有人问，李大爷盘算着该收拾回家了。

家里还有晾晒着的核桃要收，躺在床上的儿子可能也饿了，回去晚了，他又得发脾气。想到这里，李大爷叹了口气，开始着手捡落在地上的核桃。

03

这时，有两辆车子停在了对面，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

“核桃怎么卖的？”白衬衣开口问道。

“六块钱一斤。”李大爷笑呵呵地说道。

“你咋卖这么贵呢？人家都没卖你这价钱的。”白衬衣皱着眉头说道。

“都是这个价钱，我没有喊高一分钱，你看看，我这都是一个个用手脱壳的。”李大爷说着，伸出一双黑黢黢的手掌给他看。

白衬衣又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另外一辆车上也下来了一个黑T恤开口道，“那你这没脱壳的多少钱一斤？”

“没脱壳的便宜，你们如果要的话，就给两块钱一斤吧。”李大爷有点心疼地回答道。

白衬衣和黑T恤对望了一眼，俩人点了点头。

黑体恤弯下腰来，伸出戴着金灿灿手表的大手掌抓起了一把核桃，仔细看了看，又放下，然后直起腰来，拍了拍手中的尘土，“这样吧，五毛钱一斤，我们全要了。”

“那不行，太便宜了。”李大爷摇了摇头。

黑T恤见李大爷不同意，脸色立马一沉。

紧接着白衬衣便很大声地嚷嚷道，“我说你年纪一大把的人了，怎么这么固执呢？买你的核桃是看得起你，看你在这里蹲着也挺不容易的，你倒还不领情了。”

“知道老板你们都是好人，可这价钱太低了，我不能卖。”李大爷嗫嚅地说道。

“怎么就不能卖了？”黑T恤咄咄逼人，又往前跨了一步。

“当然不能卖。”正好路过的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五毛钱一斤的核桃，亏你们两个大老板还好意思说得出口。你们不想想，就算这核桃是野生的，去地里捡的功夫，也不止五毛钱吧？况且一年到头还要打理多少次，以为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吗？”

“我们买大爷的核桃，又关你什么事？”黑T恤转过身来看着我，挑衅地说道。

“就凭你们说出这种不值钱的话，我就看不惯，看起来衣冠楚楚一副大老板样，没想到还专门来坑老人家。”我斜眼打量着他俩，冷冷地说道。

“你可不能乱说哈，我们没有坑老人家，只是跟老人家在讨价还价，看他卖不卖？”白衬衣有点心虚地说道。

“那好，我再帮大爷重复一遍价钱，脱壳的六块钱一斤，不脱壳的两块钱一斤，买不买随你们。大爷这核桃个大，皮薄肉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家店了。”

其实，我打心里还是希望他俩能买下这些核桃，可看到他们把价钱压得那么低，我真担心大爷拗不过他俩，会点头答应。

“好吧，看来看去，看了那么多的核桃，这核桃确实是不错，大爷，就帮我们全部称了吧。”黑T恤点了点头，大声对大爷说道。

“好，马上称，马上称！”李大爷声音颤抖着赶紧背过身去拿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