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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好多年不用笔写字了,最近突发奇想,想用钢笔写字。
于是,我来到卧室,从床底下拉出那个玫瑰色的密码箱,输入数字后,紧扣着的箱子“啪”地弹了一下,我打开箱子,从夹层里取出了那支纯黑色的钢笔。

这支纯黑的“英雄”牌钢笔,本来有一对,是我刚入公司时,我的台湾上司郑总送给我的,另一支送给了同事。
郑总说,“你们工作量大,每天要写的东西也多,希望你们用钢笔来进行记录,钢笔写出来的东西,看起来更清晰,更重要的是,钢笔真实,做不了假。”
我的这支钢笔的笔尖比较圆钝,写出来的字圆润,适合我这个写五大三粗字体的人来用。
同事的那支笔尖比较尖锐,适合他写那种既秀气又“轻薄”的字体。
因此,同事们都笑话我们,说我们俩的字跟人是颠倒过来了。
这支钢笔跟随了我十多年,表层已经磨损,可笔尖还是一如既往的圆滑。
我现在也很少写字了,但我还是珍藏着它。
我用钢笔抄写徐志摩的诗: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风吹过云就散了,影子淡了……
就听到旁边的手机“叮”的一声,我放下笔,拿起了手机。
“你知道吗?王课长得癌症了。”前同事东东来了一条微信语音,我点开一听。
“王课长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赶紧播通了东东的语音电话。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也是听其他同事说的。”东东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你还关心他,不恨他吗?”
我不由得一怔。
02
十多年前,我和王课长同处一间办公室,他负责生产,我为总经理助理,主要负责采购,我们是总管郑总的左膀右臂。
王课长跟我一样,也是拥有“英雄”钢笔的人。
郑总是台湾人,正直无私,刚正不阿,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场,有时候,他的一句话,比董事长还管用。
那时候的我们,青春年少,激情澎湃,大家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在工作上互相配合,可谓是所向披靡,使公司的业绩年年上升。
春去秋来,我们从热血青年到成家立业,见证了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
因为太熟悉,太了解,所以除了工作,在生活中,也经常互帮互助。

王课长的老婆,也是我们的同事,生了小孩后,便辞职在家带娃,但她会经常跟同事们联系。
有一天,中午下班时分,王课长的妻子小娟打电话约我去公园,我以为她做了什么好吃的,很高兴地就去了。
小娟跟我说,“你们王课长总抱怨一个人挣钱养家,压力好大,每天也不怎么回家了。你知道他与公司别的女人有来往吗?”
看我吃惊的样子,小娟接着说,“我之所以这么问你,我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头,在家时,他总跑到楼梯口去接电话,你帮我留意他一下。”
我极力否决,说,“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你不要多想,应该要多体谅他才对。”
有天早上,王课长桌上的手机响了,这是公司配给我们每个部门的工作手机,专门用来内部联络,他人不在,我便跑过去接听。
听完电话后,我刚要放下手机,便看到屏幕上有一条信息,显示着:亲爱的,我还没……
接下来,要点进去才能看到具体内容。
鬼使神差,我点了进去,整个公司每个部门的短号我都熟悉。
一看到“6556”时,我就知道,这是车间质检部主管的号码,她是一个性感又泼辣的女人,她发的信息全部显示出来:亲爱的,我还没吃早餐呢,赶紧给我送点好吃的过来。
看到这里,我整个人都懵了,傻站在那里!王课长回来了,我赶紧放下手机,告诉他,刚才制三部门来电话,要他过去一趟。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就有点怪,但谁也没说什么。
03
有一次,王课长来上班,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红一块、紫一块,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给抓的。
我也不敢问什么,只是正常和他交流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临了,他低沉地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不要多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总不能告诉他,我根本没有出卖过他,所以,我只好装糊涂,什么也没说。
恰在此时,郑总因为患上了坐骨神经痛,休长假回台湾养伤,公司又从台湾派来了一个何主任。
王课长天天晚上请何主任喝酒、K歌、洗脚,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以前,供应商交过来的货品,即便质检部检查出来尺寸上有少许偏差,因为在可控范围,完全可以使用,每次郑总都会开放行单,让货品通行。
然而,现在不行了,哪怕是以前按此尺寸收过无数次的货品,王课长会跟何主任说,尺寸没有按图纸生产,不能收货,必须退货。
何主任一听,放行单不签了。
我跟王课长解释,“以前也是按此标准收的货。”
他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一句话堵得我无话可说。
我不服气,便跑去找董事长,董事长了解情况后,签了放行单。
从此,我的日子更不好过。
凡是进来的货,只要与图纸有一丝一毫的差别,不管能不能使用,一律退;提前交过来的货,退;一次性没交齐的,退!
总之,每天进来的货品,几乎被质检部给退了。
生产部门等着外购件组装,急得直跳脚,每次开生产进度会议时,都是在投诉外购品进不来。
生产会议是由何主任主持,他放任王课长“大讲特讲”。
王课长装腔作势地说,“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找理由,也不要找借口,困难总是有的,都要想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不然公司聘请大家来干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能再开口说什么。
这样一来,合作了多年的供应商苦不堪言,抱怨连天。
王课长还唆使何主任,暗中调查我和供应商之间是否有猫腻。
供应商给他们的回复是,“想请她吃顿饭,她都不肯赏脸。”
当然,这些话是供应商告诉我的,其实,他们这也是实话实说。
“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才能把腰杆挺直,挺直了腰杆走遍天下都不怕!”这话是郑总经常跟我们提到的,我牢记在心。

背地里,王课长又去谈一些新的供应商,说要与多家合作,才能有备无患。
今天让这家新客户打样板,明天让那家过来恰谈。
我们公司实力雄厚,付款及时,这是业界众多供应商,梦寐以求想要合作的大客户。
因此,每天前来公司的新供应商络绎不绝,王课长和何主任跑前跑后,殷勤接待。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的处境可谓是四面楚歌,举步维艰。
以前,有郑总在,大家清清爽爽,工作起来也特有劲。
现在,我觉得这里已经是混沌不清,不值得我去为谁而努力。
心高气傲的我,便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我为之奉献了整个青春的地方,唯一带走的,就是那支郑总赠送给我的“英雄”牌钢笔。
04
从此,这便是我心中的一片禁地,不曾提起。
今天,东东又揭开了这道尘封在心底不可触碰的疤。
奇怪的是,我没有了以往那股怒火,反倒平静了许多。
“我早都忘记了,你不提的话,我都忘记这个人了。”我认真地告诉东东。
“还是你厉害,这样的事都能忘得了,他野心太大,连租用一台小小的复印机,都得向人家要回扣,真不是个人来的。”东东忿忿地说道。
“你不知道,把你逼走后,他又把那些老供应商砍掉了,找的那些新供应商,做出来的东西,不是这儿不对,就是那儿不行,搞得公司出不了货,客户转走了好多单子。”还没等我开口,东东继续吐着槽。
“一个公司,保持稳定的供应商,这是至关重要的。与供应商合作,就像是处对象一样,需要相互磨合的,哪能随便换来换去的。唉!他们太着急了。”我叹了口气,遗憾地说。
“他能不着急吗?就他那点工资,要养一家人,还想养小三,哪能够他潇洒快活的,所以,他得把手伸长才行,搞得公司乌烟瘴气的。现在,他成了这样,也是他活该!”电话那头的东东,还是气哼哼的。
“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他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更应该原谅他了。”
就在一刹那间,我完全释然开来,也打心眼里希望他不要出什么事儿。
这些年,看过太多的世事无常,飞机飞着飞着就没了,轮船开着开着就沉了,桥走着走着就断了,酒喝着喝着就倒了等等,这些让人揪心而不愿看到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也让我明白,生命是如此的短暂,人,不能一直活在嫉恨当中,更不应该深陷在过往的纠结中无法自拔。
所以,我握紧手中的“英雄”牌钢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出:
趁着还来得及,去做想做的事,去爱该爱的人,去原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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