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有鬼(一)

作者: 果果_c0a5 | 来源:发表于2019-05-03 02:48 被阅读2次

     

                明明才傍晚,玫瑰色的夕阳光芒还渲染着整片天空,但是马路上的行人却明显的加快步伐,一个劲的埋头往前走,仿佛害怕一抬头就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这是阿卡的第一个想法。 但随即他就摇摇头,斥为无稽之谈。

    六月的天气又热又黏,就算是傍晚时分却还是不减热度,光是这样站着,他就觉得背部已经是一片汗水了。

    阿卡是一个编辑,个子不高,看起来有点瘦小,不过头发却是稀疏不已,已经有快要朝条码头迈进的迹像,发量变得稀少是他在公司工作四年所换来的代价。 在出版业工作,不是易胖就是掉发严重,想要维持光鲜的表面都需要下一番功夫。

    其实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不过阿卡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奉了老板的命令。

    由于之前公司所在的大楼租金被调高不少,所以老板决定要另寻他处;而决定好的新公司地点,就是阿卡眼前这栋水泥色的三层楼建筑物了。

    看起来又老又旧,而且还很久没人居住了。 阿卡很不厚道的觉得老板一定是贪小便宜,才会选择这个像是鬼屋的地方。

    以着挑剔的目光打量这栋将会成为他们新公司的建筑物,阿卡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过嫌弃归嫌弃,阿卡却还是认命的掏出铁卷门的摇控器。 谁教他运气不好,被老板指名来做最后一次的场勘。

    听着喀啦喀啦的铁门卷动声,那声音刺耳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卡住一样,阿卡皱着眉,在心里记下改天要来帮铁卷门上个油。

    等到铁卷门上升至只剩下三分之一面积的时候,阿卡又按了摇控器一下,止住它的动作,随即从包包里拿出钥匙与口罩。

    确认自己的口鼻都完全的遮掩住之后,阿卡才像是豁出去般的解开玻璃拉门的锁。当门扉被拉动的时候,浓厚的灰尘就像是迫不及待的涌了出来。

    即使隔着一层口罩,阿卡却还是可以感觉到那股呛鼻的霉味,就连灰尘也实质得如同黏在皮肤上,让人浑身都痒了起来。

    “老天……”阿卡的呻吟含在嘴里。光是站在门口就已经让他想要叫救命了,老板的命令却是要他由里到外仔仔细细的巡视一圈,连后方的仓库都不可以放过。

    就是因为之前已经来过几次,阿卡对于屋子里的灰尘浓度以及脏乱程度有了一定的认知,毕竟是十四年都没有人居住过的空屋,不脏才奇怪。

    最该死的是,老板还不打算请清洁公司帮忙清洁,反而要全体员工亲自下海打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对是为了省下那笔清洁费。

    噢,还有办公桌椅跟一大堆柜子,也得自己搬过来。

    越想越烦躁,阿卡甩甩头,干脆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赶紧做完老板交待的工作,赶紧回家。

    没有任何家具摆饰的空旷室内,磁砖地板的灰尘厚到走在上头都可以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子了。一边强忍着想要打喷嚏的欲望,阿卡一边环顾四周。

    和斑驳的外墙相比,屋里的墙壁出乎意料的还算干净,也没有发霉的状况发生,就是空间隔局实在怪了点,不是压梁就是边间。

    阿卡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虽然不怎么信风水这一套,但是头上有一根梁柱压着,还是会给人带来压迫感。

    希望到时候的座位不要被分配到奇怪的地方。阿卡默默的想,一边不舒服的吸着鼻子,一边往里头继续走。

    虽然是三层楼建筑,不过老板仅租下一楼而已。可以通往上方的两个楼梯都被铁门锁了起来,所以阿卡也自动忽略了那些地方。

    一楼的空间被区分成三个区块,从大门踏进去就会尽收眼底的长方形大厅,就是之后要充当各部门的主要办公室了。

    大门右手边的空间又被切割成三个隔间,分别是老板与老板娘,以及发行部主管的办公室。

    至于大门左边的小房间,则是分给小说部,至于座位如何排,之后再决定。可以独立享有一个空间,还可以不用看到其他部门的讨人厌嘴脸,阿卡当然是没什么意见。可是为什么刚好是边间呢?歪歪斜斜的形状让人看了实在不太舒服,更不用说地板还有点倾斜。

    一想到以后就要在这边工作,阿卡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了。他垮着肩膀,踩着夹脚拖往更里面走了进去。虽然竭力屏着呼吸,不过总觉得整个口罩里都是污浊的灰尘味道,就连裸露在外的皮肤麻痒得让人想挠抓几下。

    穿过空荡的大厅,阿卡来到了预定是茶水间的小隔间,同样也是脏兮兮的,他甚至还听见上头的天花板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几声啾啾细鸣。

    居然有老鼠!阿卡面露嫌恶的瞪着天花板,真希望用念力就可以杀死老鼠。只是瞪着瞪着,阿卡忽地觉得上方的污渍如果换个角度来看的话……

    阿卡移动了一下位置,再一次仰起脖子看向天花板。老鼠的奔跑声已经越渐远去,照明度不佳的小隔间里很安静,仅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但很快的,就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并不是阿卡突然无法呼吸,而是他屏着气,小心翼翼的注视天花板上的大片污渍。那形状看起来就像是──

    一张人脸!

    阿卡甚至觉得自己和那张人脸对上了视线,而且越看他越觉得那张脸的轮廓在变得越来越清楚,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有头发的线条……

    “吓!”阿卡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继续往上看。他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冲出了小隔间,但是迎接他却反而是一个更加昏暗、充满着许多座铁架的宽广空间,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比室内更加闷热的温度。

    阿卡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地方是他们之后预定的仓库,过几天老板就会派人在三面墙壁上装钉可移动书架。

    之前跟一伙人来探看环境还没什么感觉,但是当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阿卡总感觉这里大得让人毛骨悚然。

    阳光无法从铁皮屋顶透射进来,让仓库的能见度不高,如果时间再晚一点的话,这里很快就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阿卡并不想被困在仓库里摸索着寻找出口,而且这边的热度让他额头的汗水越渗越多,他胡乱看了几眼,就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咯咯……”

    宛如风吹过的轻笑声无预警的从里头涌了出来,钉住阿卡欲走的步伐。他绷着肩膀,僵硬的转过头。明明周遭的气温还如此闷热,但他的指尖却感到冰冷。

    在他进来之前,铁卷门与大门都是锁着的,照理说不可能有第三者的存在,然而方才的笑声却清晰得让他想要忽略都做不到。

    如同在应证阿卡的想法一样,笑声又出现了,却不再细微如风声,反倒是尖锐又高亢的从仓库深处冲出,搔刮着他的耳膜。

    “咯咯咯咯咯!”

    “哈哈哈哈哈!”

    “噫嘻嘻嘻嘻!”

    “哇啊!”阿卡尖叫一声,拔腿就想冲回小隔间里,但是他才刚转头,通往小隔间的木门突然碰的一声关起来,灰尘窸窸窣窣被抖落一地。

    阿卡恐惧的瞪大眼,紧张到手指都在发颤了,明明没听说过这栋屋子有什么传闻的啊,就连房东也再三打包票,保证这里绝对干净。

    不,等等,空置了十四年的房子……真的,干净吗?阿卡浑身一个激灵,对于自己竟然会相信房东的一面之词而独自前来感到后悔。

    但是现在再怎么懊恼都没用了,恐慌的看着关得密不透风的厚重木门,阿卡随即颤颤的回过头,幽暗的仓库里彷彿有无数黑影在蠕动。

    甚至还交杂着谁在走动的脚步声。

    “谁、谁在那里?”阿卡结巴的说着,试图用自己的声音来消弭不安。或许只是外面的小朋友偷溜进来而已,想要对他恶作剧……

    尽管阿卡的脑海里翻转着无数个念头想要说服自己,但是膝盖却止不住害怕的发着抖,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渴望听到真的有人对自己喊出“哈!我吓到你了”之类的声音,可是理智却不断敲起警钟,要他快点离开。

    “嘎哈哈哈……欢迎、欢迎、欢迎迎迎迎迎……”

    如同跳针般的歇斯底里笑声再次从仓库里头涌起,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它们叠合在一起,变成了剧烈的回音,彷彿要撼动整间仓库一般。

    “啊、啊啊啊!”阿卡发出惨叫,也顾不得两条腿抖得都快站不住了,拼命的就往另一边冲。

    可以通往仓库的路总共有两条,一条就是从大厅走到小隔间,推开门就是仓库了;一条则是货车卸货的专用通道。这两条路就像是呈V字型一般,终点都交集于仓库。

    虽然卸货通道并没有开启铁卷门,不过它可以直接通往主管的办公室,再绕回最前面的大厅。 阿卡打的主意就是这样,他紧紧捏着钥匙,心慌意乱的钻进通道里,满脑子只剩下逃走这个想法。

    只要可以离仓库越远越好!

    阿卡拖着双腿,死命的往前跑,应该是很短的一段路程,他却感到无比漫长。 在被堆积在地上的杂物绊了几次脚之后,那一条可以转向预定是主管办公室区域的走廊,总算是映入了眼底,但是阿卡的脚步却猛地急停了下来。

    右方是从卸货通道分岔出去的走廊,而左方……

    阿卡看到了两扇门,平凡无奇的木制门板。

    如果是平常时候瞧见这样普通的木门,阿卡一定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偏偏他记得很清楚,先前与老板还有几名同事一块前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一扇门的,一扇打开就可以看到储藏室的门板。

    可是现在,出现在储藏室旁边的另一道门,又是通往哪里?

    阿卡瞪着那扇暗褐色的木门,身体还是又湿又黏,然而一丝丝的凉意却从脚底板窜了进去,直通他的心窝。

    不该出现的门、不该响起的笑声,这栋屋子究竟是怎么了?

    阿卡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就像是缺氧的人拼了命的张大嘴巴,想要吸取新鲜空气。

    原本关得紧紧的暗褐色木门仿佛被人从里头扭开把手,慢慢的推了开来,发出咿呀一声,好似坏掉的大提琴弦拉出的杂音。

    阿卡浑身打着颤,明明理智不断大声疾呼要他快点离开,但是两只脚却如同被灌了水泥,僵硬得无法动弹。 他瞪凸了双眼,倒映在双眼里的影像越渐清晰。

    那是、那是──

    “不可以跑走喔。”

    有谁的声音近得在耳边响起。

        01

                六月是大学的毕业季,也是无数大学毕业生展开厮杀的职场前哨战时间,不过夏恬却比同学们快了一步的应征到工作。

    一家小有名气的出版社编辑。

    当初夏恬也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去投履历表的,说老实话,她甚至连那家出版社出了哪些书都不清楚,还是在接到面试电话的前几天去书店扛回一堆书回家恶补。

    临时抱佛脚的成绩显然不错,不然夏恬也不会走在前往新公司的路上了。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但是夏恬的精神却没有很好,因为昨天太过紧张的关系,她几乎整晚都没睡好,只好草草的上了个淡妆,让发白的脸颊看起来有些血色。

    由于大学才刚毕业,光是助学贷款都没还完,夏恬更没有余力去买一台机车代步了;也幸好家里离公司不算太远,走个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了,顺道还可以节省搭公车的钱。

    只是广州的天气实在太热了,才六月初就已经热到像是要把人蒸发,柏油路冒着嘶嘶热气,不远处的景色更是如同被扭曲一般,呈现出摇摇晃晃的歪斜感;而此时顶着大太阳的夏恬更不用说了,就算擦了防晒,还撑了伞,却无法完全的抵挡住毒辣的阳光。

    偏偏路上的建筑物几乎寻不着骑楼,让夏恬连遮个阳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加快步伐埋头往前走。

    好不容易终于在快要接近公司的时候,一座宽敞的公园率先映入眼底,种植在红砖道上的树木让夏恬忍不住在心底大呼万岁,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红砖道,说什么都不想走在热得可以烤焦人的柏油路上。

    当大片的树荫兜头笼罩下来的时候,夏恬才终于有一种活了过来的真实感。 她收起伞,喘了喘气,顺道从包包里掏出镜子检查一下仪容。

    夏恬的相貌秀气,习惯性绑着短马尾,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学生气息还没有全部褪去。只不过先前在阳光的曝晒下,脸颊已经变得红通通了,前额更是沁出汗水,让刘海黏在上头感觉不太舒服。

    “哇啊,也太惨。”夏恬对于自己的狼狈样啧舌不已,忙不迭拿出吸油面纸擦了擦脸,再喷个保湿柔雾,总算找回了一点清爽感。

    迅速将仪容打点了一下,夏恬又重新跨出步伐,但是才刚走到红砖道路口,另一侧也同时有人转了过来。

    两道身影无预警的挡在夏恬身前。

    “哎呀。”

    一头蓬松桃红短卷发的少女伸手捂住嘴巴,发出了像是感到吃惊的声音。那太过突兀的发色看得夏恬瞠目结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但是牵着少女的手的褐发小男孩,则是张着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直瞅着夏恬猛瞧,随即语出惊人的嚷道:

    “哇~大姐姐,你印堂发黑耶!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

    “什、什么?小孩子不要乱说话!”突然被人劈头就落下这么一句,夏恬表情是错愕中混合着不悦。

    “茶茶才没有乱说话呢!”小男孩鼓起了腮帮子,可爱的脸庞顿地变得像是一只河豚一样。

    “没错没错,我们家的茶茶虽然说话刻薄脾气又差,但只会说真话喔。”

    少女认真的说道,在小男孩不高兴的一脚踢过来之际,快狠准的先踩住他的脚,接着从自己的小提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进夏恬的掌心。

    “我是莉莉,他是茶茶,专门处理超自然事件,有需要的话欢迎联络我。”桃红发色的少女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俏皮的朝夏恬眨眨眼。

    夏恬根本是完全傻掉了,她无意识的抓着名片,因为失眠而无法顺利运作的大脑让她愣在原地,直到少女牵着小男孩离开后,她才像是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

    粉红色的名片上只印着莉莉、茶茶四个大字,以及一串手机号码,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信息,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

    随手将名片塞进包包里,夏恬甩甩头,自动将方才诡异的二人组抛到脑后,加快步伐的往前方一百公尺的目标物冲过去。

    虽然是自己即将上班的地方,不过当夏恬二度看到公司的时候──第一次是前来面试──还是忍不住发出了难以言喻的感慨。

    跟想像中的出版社豪华大楼不同,夏恬眼前的建筑物只有三层楼,窗户外的铁栏杆都已经斑驳沾锈,外墙则是掉漆有些严重的水泥色。如果不是二楼还有悬挂着招牌,标示出公司名称的话,一般人看到的第一眼,都会以为这只是一栋很有年纪的一般住宅。

    事实上也真的很有年纪。

    夏恬曾趁着假日的时候来这附近转转,一是为了摸熟环境,二是为了打听一些相关消息,恰好就让她知晓了这栋屋子原来已经有十几年都没人居住,还是一年前被出版社租下,才又重新有了人迹。

    虽然公司旧归旧,不过幸好还有冷气可以吹。不然在怎么看怎么不通风的建筑物里工作,简直是一种折磨。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夏恬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才鼓起勇气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小心翼翼的踏了进去。

    但是出忽意料的,迎面扑来的不是想像中的凉爽冷气,而是一股闷热到让人额头瞬间冒汗的热气。夏恬愣了下,她记得来面试的时候,公司里是开着冷气没错的,可是现在怎么热成这样?

    夏恬下意识的抬起手搧了搧风,徒劳无功的想要减掉一些热度,没想到一把圆扇忽地从前方递了过来。

    “咦?”夏恬吃惊的瞪圆了眼,连忙抬起头,一张白皙的脸孔顿时撞进了眼底。

    “扇子借你吧。”穿着斜肩上衣、直筒裤的长卷发女子咧嘴笑了笑,一头蓬松卷发随意扎成一束,虽然没有上妆,却掩不住眉眼间的一丝艳丽。

    “啊,谢谢。”才刚进公司就获得了同事的亲切对待,夏恬受宠若惊的接过圆扇,有些不知所措的对着自己搧搧风。

    “小说部的?”身高约莫一七零的长卷发女子问道。由于足足比夏恬高出一颗头,这让她的视线在落向夏恬的时候,隐隐约约带上了打量的味道,“叫什么名字?”

    “嗯、嗯,我叫夏恬,今天开始上班,还请多多指教。”夏恬停下搧风的动作,拘谨的回答,就怕自己的态度稍有不对,会给人留下坏印像。

    “噗,说话不用那么严肃啦。”女子就像是觉得夏恬的反应很有趣的笑出声音,“我是公关部的阿靡,跟你们小说部还常合作的,以后有的是聊天机会。我先带你去你的座位吧。”

    “好。”夏恬乖巧的点点头。在人生地不熟的状况下有人主动释出善意,让她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至少这样算是好的开始……吧?

    02

                跟夏恬同时进公司的还有两位编辑,雨柔与马克。

    雨柔是个纤纤弱弱的女孩子,充满古典美气息的瓜子脸、乌黑的直长发,人如其名,仿佛风一吹就会倒,我见犹怜,容易激起男性的保护欲。

    而马克则是阴盛阳衰的小说部里的唯一男性,身形挺拔、脸孔英俊,深邃的轮廓有点混血儿的味道,一入公司就吸引了众多女性的目光。

    只不过夏恬很难形容那些眼神究竟是女孩子看到帅哥而小鹿乱撞,亦或是像是在看猪肉一般的论斤秤两?

    打从偶然在几名女同事的桌子上发现了《他与他的四十八手》或是《电车里的阳刚喘息》等古怪书籍,夏恬决定还是不要深究下去的好。

    小说部扣掉他们新来的三人,还有两位资深女编辑,小绿、方芳,长得非常相似,都是巴掌脸、齐刘海、戴眼镜,个头娇小,猛一看还会以为她们是双胞胎;但是据两人说法,她们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小绿跟方芳的话不多,总是沉默的埋头做自己的事,不过在指导新人工作方面都是极为尽职,有问必答。

    由于八月就是漫画博览会,还有夏恬听都没听过的盛大活动,要赶的书有一堆,夏恬三人几乎没有太多的缓冲时间,就直接被赶鸭子上架。

    每人的手上瞬间都被塞了好几本书,要联络作家、画家,要抓错字、润文句,还要应付层出不穷的临时会议,简直是忙得团团转。

    公关部的阿靡就曾经以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们,摇头叹息,说他们进来的时间太刚好了,恰好是水深火热的修罗场时期。

    一下子突然要应付那么多的工作量,夏恬虽然觉得吃力,不过吃苦就当磨练是她的座右铭,牙一咬就可以撑过去了。

    只是唯一让夏恬哀哀叫的是公司的冷气居然有限时制,原来当初阿靡给她的扇子就是一种预告。

    在炎炎夏日,温度直飙到三十四度的时候,公司的冷气却仅仅从早上十一点开到下午三点。 据说老板坚信这段时间才是最热的,其他时间……公司同仁就自求多福了。

    幸好同事给人的感觉都很不错,不然夏恬真的要被办公室里的热气轰得夺门而出,第一天就想递辞职,不过这样绝对会被盖上不能吃苦的印章。

    夏恬一点也不希望自己被人说成是抗压性太低,只好每天左手大扇子,右手拿红笔,脖子上再挂着一条湿手帕,形像什么的已经不在意了。

    至于马克,因为是难得的男丁,体力又不错的关系,虽然归属在小说部,却常常被仓库那边抓去充当劳动力。 然而就算他的上班时间被不同部门分割,送印日也不会因此而延后,马克只好三不五时留下来加班,免得进度追不上。

    虽然同情马克,但是夏恬自己手上的东西也多到忙不完,不知道为什么转到她手上的作者都很有个性,光是跟他们沟通就占去了夏恬不少时间。

    反倒是雨柔,出忽意料的是他们三人中最快适应这个工作的人。 除了在没开冷气的时候总是看到她哭丧着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是交稿效率却奇快无比,不像她跟马克总是在死线前求挣扎。

    这样的速度真是让夏恬羡慕不已,她曾经想跟对方讨教几招,不过雨柔却也只是微笑的吐出四个字:“这是秘密。”

    夏恬的一颗心被挠得痒痒的,可惜就是从雨柔嘴里挖不到任何讯息,她也只能摸摸鼻子,继续与稿子奋斗。

    或许是马克的工作量真的太大了,连雨柔都看不过去,她不只一次的向马克表示,她可以支援他的二校稿。

    真是个好人啊,雨柔。 夏恬默默的想,觉得自己也应该效法雨柔,提升自己的工作速度,不然每次把稿子带回家做,到头来还是占用了自己的私人时间。

    虽然和马克一样总是有稿子做不完,但夏恬不喜欢留在公司加班。 如果是在外面的大办公室那还好,可是小说部是所有部门里面唯一有专属房间的──一个采光虽然良好、但是形状却不规则的空间,而公司唯一的女厕就在这个小房间角落里。

    夏恬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或许是家里长辈总是耳提面命,要她多注意有边间或压梁的房间,不要在里头待太久,听说会对人的气运产生不好影响。

    白天的时候夏恬没什么感觉,不过当窗外的天空开始暗下来的时候,那股想要赶快离开的念头就会变得强烈。

    在聊天的时候,她曾经跟小绿提了这件事。 个子娇小的前辈只是推推镜架,语调平板的说道:

    “留下来加班没关系,只要记得天色暗下来之后,不要接近地下室入口。”

      03

                地下室?

    夏恬进公司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说地下室的存在。 在好奇心作祟之下,她趁着午休将公司里里外外的绕了一圈,但还是没发现疑似地下室的存在。

    找了老半天,连自己的午睡时间都快用完了,被仓库的闷热轰得头昏脑胀的夏恬终于宣告放弃,缩回了茶水间。

    虽然这块地方美其名是茶水间,其实也不过是利用大办公室与仓库之间的小空间隔出来的,占地不大,却被摆了饮水机、影印机、列表机、电脑桌,还有许多纸箱堆积在地板上。

    而这边还有一座楼梯可以通往二楼,只是楼梯前的铁门已经被上了锁,禁止任何人通行。

    因为空间小,东西又多,茶水间的空气流通不是很好,除了需要影印、打印,或是倒水,一般只有网管会长时间待在里头,利用这边的电脑处理网路订单。

    此刻的茶水间就只有夏恬一人,她一边想着地下室,一边按下了温水开关。

    “真奇怪……”

    原本只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却没想到紧接在句子后的是另一道清朗男声。

    “什么东西奇怪?”

    “就地下室……”夏恬反射性回答,只是一抬头,撞入眼底的就是一张英俊但渗着汗水的脸庞,“你汗也流太多了吧!”

    “没办法,仓库超热的。”马克随手撩起衣摆,充当毛巾擦去汗水,平滑结实的腹部顿时露了一截出来,夏恬也不避讳,光明正大的瞄了几眼。

    “身材真好。”她赞赏的吹了一记口哨,随即将装满了温开水的杯子递出去,“哪,先给你补充水份。”

    “谢啦。”马克也不客气,接过杯子就灌了一大口。

    或许是因为都是同期进公司的关系,也或许是每天苦哈哈赶进度所累积出来的莫名革命情感,夏恬跟马克出乎意料的很合得来,就算像这样共享杯子喝水,两人也觉得没什么。

    只不过这一幕落进恰好推门进茶水间的其他人眼中,不由得就带上了暧昧氛围。

    “感情很好嘛,你们两个。”个子瘦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肤色看起来有些蜡黄的男人有意无意的往夏恬与马克这边看过来。

    “我们是好伙伴啊。”夏恬笑眯眯的说,“祥哥又要处理购物车的订单了吗?不先睡一下吗?等午休结束后再弄就好了。”

    夏恬口中的祥哥,是公司的网络管理员,凡是电脑有问题或是读者下订单等大小杂事,都是由他来处理;其他同事们都是直呼他祥仔,不过夏恬觉得自己的资历太浅、年纪又轻,于是便喊他一声祥哥,马克与雨柔也是这样称呼他。

    “嗯、啊。”祥仔含糊的发出几个音阶,坐到茶水间角落的一台电脑前。 由于他身子太高,必须佝偻着背,连带的也将屏幕给挡住。

    “对了,祥哥,公司有地下室吗?”马克将已经空掉的杯子又重新装满水,再递到夏恬手上,顺道提了下夏恬方才喃喃自语的问题。

    只见坐在电脑桌前的身子不甚明显的震颤一下,但随即祥仔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回过头。

    “地下室不就在会议室隔壁?不过门是锁住的,你们想下去也下不去。”

    “咦?是那里吗?”夏恬有些吃惊的瞪大眼。

    “居然是那里。”马克也显得很意外。

    在卸货通道的右方,总共有两扇门,一扇就是通往会议室;另一扇木门由于前方堆放了不少杂物,如果想要打开门的话,还得先将东西移走,因此夏恬就算常常经过那边,却也没有特别注意。

    顺带一提,公司的男侧就在会议室里,因常常可以见到开会开到一半,有其余男同事在里头穿梭的景像。

    “你们没事问起地下室干嘛?”祥仔狐疑的视线扫向马克。

    “没什么,只是好奇问一下。”发现马克成为了祥哥的质问对像,夏恬连忙摆摆手,迅速把这个话题揭过,“我们先进去,不吵你了。”

    “嗯。”祥仔用鼻子轻哼了声,转过头去。

      04

                在听到门板被拉上,而夏恬与马克的脚步声也越渐远去之后,祥仔才咂了下舌,将紧紧贴在电脑桌前的身子往后退了些。

    “真是的,午休不睡觉,居然跑来茶水间谈情说爱。”祥仔嘴里唠叨着,手里的动作也不慢,移动着鼠标,将他特意缩得很小的视窗再拉大。

    如果夏恬方才再走近一些,就会发现屏幕上其实开启了两个视窗,一个是购物车后台,一个则是线上游戏。

    祥仔有事没事的时候总喜欢窝在这台电脑前,假装自己在处理订单,实则在挂网打怪练等级。

    今天可是新副本开放的重要日子,差点就被那两个菜鸟耽误到了。 到时候就去老大那边投诉他们一下吧,不认真工作,老是腻在一起,看了就烦。

    而且居然还问起了地下室的事……

    想到地下室,祥仔的表情就无意识的沉了下来。

    在公司要搬家而在寻找新地点的时候,祥仔也曾经陪老板一起来看过这栋屋子,自然清楚它的一楼隔局。

    虽然现在大家都不将会议室隔壁的木门当一回事,只以为是原本就在那边的,但是只有几个资深员工才知道──

    这栋建筑物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门。

    不是没有询问过房东,但是也只有房东已经去世的父母住过这里,随后屋子就空置了十几年,连有没有地下室,房东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更不用说给出个答案。

    突然出现的地下室,让祥仔等人都心里发毛,也曾经不只一次建议过老板要不要换个新地方;但是便宜的租金显然让老板难以割舍,最后一伙人还是从旧公司搬到了这里。

    地下室的门除了被反锁之外,还特意放了一堆东西堵在门前,让人不会过于意识到它的存在;再加上也没发生过什么怪事,久而久之,几个知道内幕的人也就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今天又被小说部新人提起了。

    一边在心里思索着该如何让夏恬与马克的日子不要太好过,祥仔一边挪动屏幕,让它跟门口呈死角,以免有人一进来倒茶会瞄到他在做什么。

    正在调位置的时候,祥仔突然感到脖子凉凉的,像是有水滴在上面一样,他随手往皮肤上一抹,果然摸到了湿湿的感觉。

    “奇怪,怎么会有水?”祥仔仰高头,往上方看了过去,脏脏灰灰的天花板上有着几滩明显的暗褐色污渍。

    之前也不是没有同事抱怨,那些污渍让人看了觉得不舒服,但是只要一想到公司搬家打扫全都要员工自己来,如果真的跟老板提起,到时候说不定就得自己挽起袖子去清理天花板。

    做了这些杂事也不会加薪,到后来大家也若视若无睹了。

    不知道是不是祥仔的错觉,那些暗褐色的范围似乎变得更大了,而且颜色也变得越加深沉,就好像被水弄湿了一般。

    “被水弄湿”这个想法让祥仔忙不迭将刚刚摸向脖子皮肤的手指伸到鼻下,试探性的嗅了嗅,无法形容的异味从上头传出来,让他恶心得一皱眉,反射性就往裤子擦去。

    “靠靠靠!该不会漏水了吧?”祥仔连人带椅往旁边移了去,不让自己待在污渍底下;而就像在呼应他这个动作一般,又有好几滴水从天花板上落下来,啪哒的砸在地板上。

    虽然只是一滴两滴的污水,但是如果放着不管让它继续滴下去的话,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一定是放在茶水间里的机器。 祥仔可不希望这台可以让他玩线上游戏的电脑被弄坏。

    “真是的,阿卡如果在的话就好了,一堆杂事也不会落在我头上。”

    祥仔想起一年前突然下落不明的同事,一位叫阿卡的男编辑。 虽然年资差不多,不过两人的交情也没有多好,只是有阿卡在的时候,老板使唤的第一个对像通常是他;而祥仔就只要装装样子,表示自己有很多订单在处理,就可以逃过一劫。

    但是自阿卡消失后,打杂的人就换成了祥仔。 比起去在意阿卡究竟到了什么地方,现在是否安好,祥仔更在乎可不可以把手上的工作分摊出去。

    烦躁的看了天花板一眼,祥仔耙耙头发,不是很情愿的离开电脑桌。 往办公室里走去。

      05

                祥仔下午跟老板提了天花板漏水的事,果不其然,老板在跟房东借来二楼钥匙后,就将钥匙丢给他,要他上楼去检查。

    而其他同事在听了这件事之后,也只是纷纷朝他露出自求多福的眼神,没人愿意伸出援手。

    真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 祥仔愤愤的记下这笔帐。 要不是忧心天花板的漏水范围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倒霉的一定是他那台电脑,祥仔才不想自找麻烦。

    二楼,从他们搬进来到现在也快一年了,从来没有人进去过、更遑论打扫的二楼,灰尘不知道积了多少。

    而且还不能以他们进驻公司的时间算起,必须再加上先前空置的十四年……当祥仔解开楼梯外的铁门,心惊胆颤的走上二楼时,真的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简直是一场恶梦!

    他第一次看到灰尘厚得可以铺成一张地毯了,没有搬走的家具上头虽然都盖着布,但也已经分不清楚原本究竟是什么颜色了。 地上散落了几个破旧玩具与洋娃娃,甚至还有老鼠啾啾的声音响起。

    光是一踏进二楼的空间,祥仔全身都痒了起来,头皮上更像是有小虫在爬来爬去,他根本连细看地板有没有积水的余力都没有,胡乱的瞥了一眼,就受不了的冲回一楼。

    公关部的阿靡看到他时,更是露出如同在看什么脏东西的眼神,捂着口鼻匆匆往他身边退开,这让祥仔的心情更不爽了。

    绷着一张脸,祥仔在洗手台那边将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用水冲了一次,好不容易才让那股不舒服的麻痒感消失不少。

    因为实在是太憋屈了,祥仔下班后就一个人跑到酒馆喝酒解闷,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十一点多。

    等到祥仔拖着不稳的步伐赶到车站时,末班车早就从眼前呼啸开走了。 在别无选择的状况下,祥仔只好无奈地招了辆出租车。

    不过出租车实在不便宜,看着表上的价格一直往上跳,就算祥仔的脑子已经被酒气薰得有点昏沉,这时也被吓得清醒了过来。

    要命!一百多元……几乎等于他三天的生活费了!

    从车窗外看出去,推测现在的位置距离住宅只剩数公里的时候,祥仔决定剩下的路自己走。

    这也是为什么在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祥仔还会一个人在街上走着的原因。

    万籁俱寂的夜,窗子里的灯火正陆陆续续地熄灭。安静的街道上,只有祥仔不稳的身影在摇摇晃晃。

    想着明天上班还要面对那个只会出一张嘴的老板、还有那些小心眼的同事,祥仔就觉得一肚子火。

    越想越气,祥仔在经过一家已经拉下铁门的小吃店的时候,忍不住恨恨地踢了店门口的垃圾桶一脚。桶身晃了晃,并没有倒下,但是铁盖子却从上头滑了下来,发出了清脆到让人觉得刺耳的声音。

    “吵死了!”祥仔用力地踩了铁盖子几脚,在酒精作祟下,情绪越显得高涨。他又抬起脚,就要朝着垃圾桶踢下去,但是一道像是带着不赞同的稚嫩嗓音忽地在背后响起。

    “叔叔,你都几岁了,不要做这么幼稚的事好不好?”

    “啰嗦!少在这边多管闲事!”祥仔恼羞成怒的转过身,恶狠狠的瞪向一副小大人模样的褐发小男孩,口齿不清地咆哮道,“没教养的小鬼,小心我替你父母教训你!”

    “哇,好凶喔。原来叔叔说不过别人,就想直接动手吗?”小男孩瘪了瘪嘴,一双滴溜的大眼睛转了转,看起来无辜又委曲。

    “你!”祥仔气急败坏的就想揪住小男孩的领子,但是另一道清脆的声音却恰好从便利商店的方向传了过来。。

    “茶茶,你在那边干幺?”

    说话的是一名头发染成桃红色的少女,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楚样貌,但是她后方还有几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不良少年,这让祥仔的手僵在半空中,怕事的心态顿时主宰了身体。

    小男孩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蹦蹦跳跳的就往少女那边跑去,只是跑了没几步,他忽地回过头,向祥仔咧出一抹古灵精怪的笑。

    “叔叔,回家小心一点喔。”

    “什、什么?”祥仔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小男孩临走前的那抹笑容就像是一根刺,让他浑身不舒服。

    “可恶!”祥仔愤怒地踹倒垃圾桶,也不管桶子撞击在地面发出了吵杂的声响,垃圾顿时凌乱地散了一地。

    “搞什么!连一个小鬼都敢看不起我?”他一脚踢开沾着油渍的碗,恨恨骂了一句,也不管店门口的地板被他弄得脏兮兮的,嘴里发着牢骚,自顾自地往另一头的小巷走去。

    路灯微弱的昏黄光晕投映在柏油路上,将祥仔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揣着公文包,想起了工作上的不顺利,一个人跑去喝闷酒,却连末班车都搭不上,白白被出租车司机赚走一百多元,结果现在连一个小鬼都可以来教训自己。

    “真是倒霉。”祥仔不甘心地嘟嚷,“这种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所有人都瞧不起我啊王八蛋!”

    嘻嘻。

    “嗯?”祥仔停下脚步,转着脖子东张西望,但是细长的巷子里却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嗝……果然是喝太多了,连幻听都出现。”祥仔打了一个酒嗝,再次迈开步伐,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想要将白天受的鸟气全部发泄出来。

    就在祥仔身后数公尺远的电线杆后,那块无法被路灯光线所照射到的阴暗角落里,却缓缓地探出了一张苍白的小脸,发出细细的笑声,嘴唇瞬间咧到了耳──

    找到了。

    06

                祥仔的家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屋子,虽然外观雅致,但是家里头却已经一段时间没有清扫了,脏衣服跟啤酒罐散落在地板。

    也不管自己刚踩扁了一个空罐子,祥仔径自地往二楼走去。 才刚进了卧室,他也不开灯,随手就将公文包往地上一丢,脱下外套,整个人倒向床铺,堆积在身体里的疲惫感瞬间一涌而上,让他只想立刻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觉。

    只是想到如果不去洗个澡的话,明天身上会带着酒臭味,到时候会被同事说什么闲话,就让祥仔烦躁地啧了一声,不甚甘愿地从床铺上坐起来。

    只是才刚撑起身子,就听到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刺耳,也吓了祥仔一跳。

    “谁啊,半夜打什么电话?”祥仔不耐烦地摸索着手机,在铃声越响越大的情况下,他的肝火也直线地往上飙。

    就在他几乎要破口大骂的时候,才总算在外套里找到了兀自响个不停的手机。 看也不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直接按下通话键,正准备好好臭骂不懂得看时间打电话的来电者时,却听到了清脆稚气的嗓音从手机里头传了出来。

    “你好,我是蜜香,我可以去找你吗?”

    那是女孩子的声音。

    “神经病,你打错电话了啦!”祥仔可不认识这个叫蜜香的女孩子,而且三更半夜打电话,说不定是哪个交友中心的新花招。

    他想也不想地挂掉电话,站起身来,往衣柜的方向走去。 只是才刚拉开抽屉的时候,设定成动漫歌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划破了静谧的氛围。

    “烦不烦啊?”祥仔皱起眉,不高兴地瞪着不断发出震动的手机。 本来想要等对方自动挂断电话的,但是手机铃声就像是和他较上劲一般,一声高过一声。

    祥仔终于被吵得受不了,他大步走向床边,一把抓起手机。 这一次,他特意看向了手机,但是上头却没有来电显示。

    他按下通话键,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却率先响了起来。

    “你好,我是蜜香,我已经到了你家的巷子外。”

    “又是你?”祥仔没好气地骂道,“我警告你,不要再打过来了!”

    嘟──手机另一端却传来断讯的忙音,祥仔心头的一把火越烧越旺,愤懑地将手机往床铺一丢,决定待会不管是谁打来,他都拒接。

    “妈的!最近的恶作剧真没品!”他随便从衣柜下层的抽屉里抓出了干净衣物,正要走向浴室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祥仔自顾自地打开浴室门,任凭手机响个不停,就是没有接起来的打算。

    半分钟不到,手机铃声乍然中断。

    祥仔才在暗喜对方终于知难而退的时候,却发现床铺上的手机虽然停止了铃声,但是机体却依旧散发出冷光。

    下一瞬,手机在无人碰触的状态,被调成了扩音模式。

    “你好,我是蜜香,我已经到了你家门口。”

    属于女孩子的声音第三度传了出来,明明是如此清脆悦耳,但是祥仔只觉得身体里的热度像是骤然被抽光,原先抓在手中的衣服掉落在地,他却没有发现。

    祥仔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身体里的酒精似乎在这一刻被蒸散得一干二净。他明明就站在浴室门口,为什么……手机会被转成扩音模式呢?

    而且,那个自称是蜜香的女孩,该不会……真的到了他家门口吧?这个想法让祥仔心底一悚,寒意猛地从脚底窜了上来。

    他如临大敌地瞪着手机,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甚至连手指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当他看见床上的手机突然亮起了光芒,并且微微震动起来的时候,几乎是想都不想地就冲到床边,动作慌张地切断电话,并且将手机关机。

    看着机体瞬间黯淡无光,屏幕也毫无讯息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肩膀总算放松下来。

    只是才安心不到几秒,那只已经被他关机的手机竟然再次亮起冷光,悠扬的铃声幽幽地响起。

    “哇啊!”祥仔尖叫一声,反射性地就想退开,却没想到一时重心失稳,竟然从床上跌了下来。

    铃声响了一会儿之后,手机就自动被接通,清脆的音线透过扩音功能,回荡在房间里。

    “你好,我是蜜香,我已经来到二楼了。”

    “咿──!”祥仔顾不得刚跌下床的时候似乎扭到了脚,他一拐一拐地冲到房门前,按下门锁,又拖了一张椅子挡在门前,但是心中的恐惧却始终挥之不去。

    手机很快地切断通话,但是房间里才安静没多久,又听到嗡嗡嗡的震动声传出,祥仔已经没有勇气看向床铺上的那只手机了。

    这一次,连铃声都未响起,手机就已经被自动接听了通话。

    “你好,我是蜜香,我现在就在你的房间门口。你为什么要把门锁起来呢?”

    “走、走开!我不会让你进来的!快点滚出我家!”祥仔颤着声音咆哮,背后的冷汗就像是开了闸的瀑布,浸透了他的衬衫。

    房间外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越敲越大力,就像是要撼动房门一般。

    有人在外面的这个认知,让祥仔的双脚几乎都软了,要不是他的手掌还搭在桌子边缘,只怕他会撑不住身子。

    祥仔的视线完全不敢从门板移开,就怕真的有什么会破门而入。但是重重的敲击声在响了一阵子之后,就忽然停了下来,没声没息的。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安静到只剩下祥仔紧张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怦怦──怦怦──心脏越跳越快,掌心也满是汗水,祥仔咕咚地吞了一下口水,这个时候才发现喉咙竟然干得不像话。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却不敢太靠近房门,只是侧着耳朵,不安地倾听着门外动静。

    静悄悄,就好像方才的拍门声只是一场错觉。

    该、该不会自己只是喝太多酒,产生了幻觉而已?祥仔自我安慰地想。他抬起手,想要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搁放在床铺的手机又猛然震动起来。

    然后,手机被接通。

    然后,清脆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清晰的程度就好像近在耳边响起。

    “你好,我是蜜香,”

    不、不是好像!祥仔骇然地发现这个事实。他僵着身体,浑身的力气就像是瞬间被抽光了一般,只能听着那如同梦魇一般的嗓音贴着他的耳朵,细声细气地说道:

    “我现在在你背上。”

    祥仔僵硬地转过头,他看到了一只脏兮兮的金发洋娃娃正对他咧出笑,红红的嘴巴拉到了耳际,像是歪斜的新月,将脸孔切成了两截;而那明明只是由棉花填充而成的双手,此刻圈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瞬,手指骤然收紧。

    祥仔嘶着气,即将要冲破喉咙的尖叫被强制切断,想要呕吐的不适感不断冲了上来,却又在喉头处被紧紧压下。

    想要呼吸新鲜空气的欲望,以及强烈的恐惧,让他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他使劲地想要将金发洋娃娃从肩上扯下来,但是对方却像是黏在他身上,双手仍旧是用力地掐住他的脖子。

    瞧着祥仔徒劳无功的挣扎,洋娃娃欢快地笑了出来,笑声尖锐如刀。

    “咿嘻嘻嘻嘻嘻──”

    祥仔的脸涨成不自然的艳红色,双眼凸了出来,紧抓着洋娃娃的手也慢慢地失去了力气,只听见高亢刺耳的大笑声不断刮着耳膜。

    “把你的身体给我──嘎嘎嘎嘎嘎──把你的灵魂也给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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