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成了你
你今年65岁，依然守在那孤独的山城，虽然，你用了半生想要脱离，但最终还是逃不过命运的轮回…很多人认为，你的人生是失败的，甚至败得一塌糊涂！我想，现在连你自己也无法否认了吧！那个你用一生的事业换来的引以为傲的家庭，如今也分崩离析，你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你曾经絮絮叨叨地给我讲你的故事，大概自己都不记得讲过多少了遍…就像爷爷当初给我讲他的故事一样，一遍一遍地，仿佛我从来都不曾听过…我不知道爷爷是不是也曾经像你一样，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像爷爷一样，待到你的孙子稍稍长大些，你会给他讲你的故事，一遍一遍地…
你小学没有毕业，便辍学回家，当起了放牛娃…作为家中最小的你，从来没有像小说中写的那样，享受着小儿子应有的待遇——被父母、哥哥姐姐宠爱着…然而，你弃学回家，成就了大伯的学业有成；在阖家欢乐的春节，你将炸好的丸子、苏肉揣进棉衣，来保全自己的那份年味…即使在祖父母年迈之后，你整日守在身边，依然是那个最不受待见，最没出息的孩子。
14岁，你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爷爷的伤残军人的身份换取了一个工厂的招工名额…你去了，虽然不够年龄！但你还是决然的离开家，开始了新的旅程…你的工厂生活依然坎坷，年龄小，受尽欺负…
但，你的工人生涯确实成功的！你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技术能手！最让你骄傲的故事就是…一个工件，厂里的工程师都只能八天做一件，而且合格率不足20％。而经过你改良技术，你一天可以生产16件，而且合格率达到85％！这简直是一个奇迹！你因此被保送进入河南大学。
我不知道一个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放牛娃，是怎么完成大学课程的，但是你确实完成了，而且完成的很好，你得到了留校的机会…但是，你放弃了，只是为了一个执念！
你的故事，也总是到此戛然而止…我知道，其实河师大的生活是你人生的顶峰！每个父亲都想把自己最优秀的一面留给孩子，就像爷爷的故事总是他当连长时如何带队作战，如何冲锋陷阵一样！我相信，我也会把自己最优秀的一面留给孩子。
在我即将毕业，踏入社会的时候，你对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应该把自己放飞出去。我羡慕年轻时的你，走了大半个中国，我想曾经你也想放飞自己！但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竟然没有一处是你的安身之地，除了那座山城，那处山村…
你总是感慨命运不公，抱怨自己未遇伯乐。其实，我知道，你只是在宣泄内心的遗憾，或者说给自己一个内心能够接受的说辞。那么多机会曾经摆在你面前，你的选择与在河南大学时你一样——割舍不下内心的那份羁绊！
我曾经鄙夷你这种行为，我认为大丈夫心存天下，志在四海！怎能轻易放弃立身于世的机会？当我逼近而立之年，面对相似的选择…我，走上了与你相同的道路…原来那个不羁于世、心高气傲的少年，如今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我的内心一直怀着对你的愧疚。我知道，当初你曾有机会留在更好的城市，拥有更好的工作…但是，我出生了。你放下了一切，奔到我的身边，虽然那时的我不会有任何的记忆…从此，你再也没有离开！
我有时在想，在这个拼爹的年代，如果你换一种选择，我会不会也会有一位“好爹”…也曾经有人对我说，如果我有一个好爹，我会顺风顺水…最终，我否认了这个说法，如果我没有一个好爹，又怎么会长大成人呢？！
当我的小宝将要出生时，我恰恰遇到了一个去更好单位的机会，我向你取经，你却告诉我：男人，要把事业放在首位，把握好机会。我问你：如果当初让你重新选择，你会回来吗？你回答的毫不犹豫：会！我笑了，我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当小宝从产房中抱出来时，你在我身后，我想，现在的我，就像当初的你。
你没有让人羡慕的工作，但你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这，曾经也是你的骄傲吧。但任何幸福都不会长久，就连所谓的家庭都锁不住…我不想评论是非，但…家，散了…其实，当时的选择权还是在你…如果你选择跟随，也许一切都不一样。
当奶奶对你说：六儿，别让我跟着你哥…我不知道你听到后，是感到欣慰，还是心酸…这是我知道的，长辈对你少有的认可，但这样的认可也注定你要再次选择。
凌晨三点的夜，很黑很黑，没人会知道在这样的夜晚，一个行将古稀的老人会静静地坐在山城的河边…更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夜晚会改变很多条人生轨迹…
我想，你是痛苦的；我猜，那一夜，你几乎流干了眼泪…但，太阳升起的时候，在山城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有一位老人在照顾着一位更老的老人…
曾经，有位达官贵人对我说，不要管你父亲，跟着我，我会让你飞黄腾达。我笑了笑，没有做声，我还记得对你的承诺：即使是做一个拾荒者，我也会把你放在我的拉车里，我在哪，你在哪…
你一直说我是你的骄傲，其实我真的没做过多少能让你骄傲的事情。记得有一次陪你逛街，有人和你打招呼：六哥，儿子回来了？和你长得真像！你笑了，很爽朗！我也笑了…
从小，很少有人说我长得像你，甚至都希望我不要像你，而越长大，我却越像你，不仅仅在外表！这一刻，我感受到了你的骄傲！每次带小宝出门，总有人说：跟他爸长得一模一样！我也总会挺挺胸膛，爽朗地笑着！
我真的不曾想，长大后，会变成你…
你一生被亲情所羁绊，为爱而放弃。可以说你这辈子败得彻彻底底…而我，耳听目染了一切，却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同样的路…
其实，前方真的还是一片未知。
曾经，你问我：儿啊，你说老爸现在还有什么？我看着你，笑着说：你还有我啊！你也笑了，笑出来泪花…
站在河边，望着对面的山，我想我们真的一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