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两个梨窝
芹结婚了,在她三十八岁生日的今天走进了婚姻殿堂。新郎波是芹同系统的一个会计。一袭白色婚纱的芹,一身衬衣西裤的波,在众亲友和婚礼司仪的见证下,交换了钻戒。
我感动着,想起了芹的坎坷情路。
芹是我的闺蜜。十八岁,我们相识于大学寝室,睡上下铺的好姐妹。我们来自同个县城,老乡加同学,关系格外好。
芹单眼皮黑皮肤,爱看书,写一手好文章,是我们中文系里有名的气质型女生。她暗恋着我们班的一个男生。
我劝她表白。
她说:“希望渺茫,人家有女朋友了。”
“他有什么好呀,不就会打个篮球唱个歌吗?” 我安慰道。
“你不懂,他符合我所有的标准,声音好听,文笔又好,又会打篮球,那扣篮的姿势帅呆了。一天没看见他,我会魂不守舍。”她眼神瞧向远方,仿佛那个他就在前边。
“好吧,你继续单恋这一枝吧。”我下结论。
毕业前期,芹准备给他写封信,为自已的这场暗恋结个尾。写好信之后,递给我,问该加点什么,展开信纸。
亦驰:
是我,或许你看了这封信之后,会跌破眼镜的。但我也不考虑那么多了,因为以前的我总是考虑太多而深深地困住了,想挣脱也挣脱不了。
今天,我要大胆地对你说:我爱你!深藏两年的感情!你不用怀疑自己的眼睛,你没有看错,我也没有写错。当然,我知道我的这份痴痴的爱永远也得不到回报,但还是很高兴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说出来了。
刚进大一,报考文学社团,正当忐忑不安待笔试时,你突然在会议室门口出现,冲我一点头,我好感动,我知道你因高中发表很多文章,已免试入团。许是这第一次感动,隐伏了近两年的萌动。你在校广播台主持的《体育大看台》节目我都认真地听,虽然我对足球先生罗纳尔多并不感兴趣,在你的影响下,我居然也看上了足球赛。在校园十佳歌手颁奖台上你献唱一曲《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我莫名也就喜欢上这首歌。我们文学社团一起去孤儿院做活动,你告诉我拍小孩子最好抓拍而不是摆拍……点点滴滴,在剩下的半个月中值得我一遍遍回味。
两年里,我发现我们的共同点越来越多。你喜欢文学,我也喜欢,你喜欢书法,我也喜欢,你喜欢写文章,我亦是。不知不觉地在我的日记本已偷偷地藏进了你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整段整段的时间影响着我的情绪。我一个内向的女孩,有时又表现着活泼的个性,已是极矛盾。当你毫无理由地闯进我的天地时,矛盾愈演愈烈了。我不知如何应付,好慌好乱。那次班干部会议你与王小腾的矛盾激化后,我竟然哭了一夜。室友们闷了。我哭是因为害怕你发脾气,害怕你会不快乐,害怕班级会不安宁。你生日了,为了送一个最有意义的生日礼物,我忙了大半天,送给你后,方觉轻松,在你眼里,我是个极可爱又长不大的小鬼,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你很少来教室了,每次望向你的座位,是空的,可能实习期延长了,而我的思念疯涨,我决定理智些,不再理你。有一段时间我情绪很低落,突然出现你跑来靠着窗,问我:“小鬼,最近心情好吗?”就是这么一问,我那毫不容易才营建起来的冷漠城堡塌翻了。我的泪被抑在喉咙里咀嚼。
那天,我看到一句话说单恋是世上最傻的事。我一直在为自己辩护,说爱是无罪的。
能给我回信吗?告诉我,能接受我吗?
小芹
1998.6.14
我看完信,小芹眼睛扑闪着,问,“这样写,行吗?”
我逗她:“太平淡了,你的那深似海的爱恋在哪里呢?要用浓烈的笔墨来铺排,还是写诗吧,写个一百四十行。还有,这称呼成问题,应该写“My dear”,至少也得用“驰驰。”
芹孩子气地要挠我的痒痒,嘴里骂我:“臭贝壳,臭贝壳。”
芹写了三天的表白信依然在她的日记本里,没有寄出。
工作后,芹很出色。有不少的追求者,她都看不上眼。其中一位追了她三年,她早早就跟说人家说,别追,自己的心已有所属。
芹妈很着急,女儿二十六了,还不想谈朋友,让我好好跟芹说说。
芹眼看着好朋友一个个结婚了,自己也着急了,可还是放不下驰。
朋友替芹安排了一场相亲,芹拉我同去,说让我过过眼,掐掐标准。对方叫默,三十五岁,音色很有磁性,事业有成。我很俗,嫌他矮了点,至多一六五吧。
没想到,过几天,芹宣布她沦陷了,八年来第一次忘掉前任。
我恭喜她,让她好好惜缘。
一个深夜,我接到电话。
“贝壳,我失恋了,就四十九天。”一阵哭声传来。
“难过,就哭吧。”我安慰道。
“前任吧,我不敢表达。这任吧,我勇敢表达了,人家却拒绝了。”又一场哽咽。
“你怎么表达的呀?”我八卦地问。
“我说你是一本书,一本让我很难懂而又很想去读的一本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说不明白。”对方的话筒里,情绪似乎稳定了些。
“芹,你怎么还这么含蓄呀,直接三个字,不行吗?”
芹依旧单着。
芹三十二岁了,渐渐地相亲也少了。她也不着急了,问起婚姻,她总是说,随缘吧。
一次QQ聊天,问近况如何,王子驾到否?芹甩过来一个链接,是她的博客文章,你看吧,《致猫的一封信》。
我问,猫是谁?
她说猫是自己在网上认识的心理咨询师加菲猫。因为相聚于新浪UC聊天室,共同学习演讲认识的,后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然后悄悄地爱上了他。而他,已经结婚了。小芹说最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首《冲动的惩罚》,刀郎深情的歌声仿佛像温柔的四十度的水缓缓地浸泡着她,她不想挪动,一边是冰,一边是火。
听她倾诉完,我的眼瞟向了她的文字。
猫,你是践行主义者。我,是糊涂主义者。
猫,你是行云流水型。我,是七拐八歪型。
猫,你是辉煌灿烂的。 我,是灰暗无奈的。
猫,你是深刻有内涵的。我,是肤浅又无外表的。
猫,你喜欢一场游戏一场梦。我只爱这场游戏这场梦。
猫,我今天我最近我一直以来心情都不好,我觉得一个人无法面对这沉重的世界。每次想跟你诉说,我知道内容单调,重复着同样的故事,讲得我自己都觉脸红。而猫,你认真地倾听着(我可不希望你把我当作咨询对象)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这足够让我感动。
猫,多久了,我也不知道了,我觉得生命发生了变化。我终于开始烦躁不安了,这种生活我好久没有过了。我经常魂不守舍,我经常言不由衷,我经常发愣不安,猫,你放飞了我,你又囚禁了我。虽然这不是你的本意。
猫,我好羡慕你。接近许金声,接受心灵的成长。我听得出来,你兴奋极了。你的生命之泉仿佛刚刚发掘,清澈而透亮。我的污浊,我的无知,何时可以得到洗礼。
猫,我是可怜的,可怜地向你求助。为什么老天要安排我与你、与你相识?求助变得这么有理由。我的脑袋不会思考了,或者从来没有思考过,一片混沌模糊,锈迹斑斑。而你的思维武器是如此的锃亮,闪耀夺目。你引领着我,却发现有时也会力不从心,因为我过于笨重的大脑已经没有开窍的顿悟力了。
猫,你告诉我,人生的挫折是珍珠。我知道,这颗颗珍珠摆在我面前,她可爱美丽,却无法闪现,无法洗去那重重的尘土,我守着黑黑的泥石块,舍不得离开,但无力珍藏。
猫,你还告诉我,快去做事吧。猫,你知道吗,我最近什么都没学会,只知道把每天的想念化作天边的云彩,颤颤然地靠近,靠近南方的大山。猫,世界为什么这么神奇?我找呀找,我弄不清那是不是我要去的方向?或许,我早就应该化作雨水,还回自己的本真。
猫,谁让你不嫌我丑陋,愿与我交谈?让我心生涟漪,一环又一环,环环不绝。猫,我不知该怎么称呼你,我的偶像,我的精神支柱,或是其他的什么名字?猫,你伤人了,你说不大了解我。
猫,你告诉我,我有救吗?我总觉得我的生命已经交给了上苍了,开启她的锁也不在我的手上了,有时,我眼巴巴地看着上苍折磨我,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见。你看到了吗?我的疼痛你可曾知否。我无法用言语诉说我的疼,我的痛,因为我的言语贫乏。我只知道那疼那痛是好厚好厚的呀。
猫,我不知怎么跟你说话?我伪装了我自己,或是你感染了我。我觉得心碎的时候是笑不出声的,可我怎么还是有笑声,笑声还层层叠叠。天知道,我就这样恋上了不存在的你!
猫,我要斥责你。你凭什么就这样占据了我的思想地盘?没有履行手续,没有交租,怎么才能赶走你?请不要再来“今天是第几天”!请不要说,来到我的身边,接受我的精神感召。
猫,你治不好我了,即使功力再深厚诚意再丰盛。我好想痛哭一场,在没有人的地方,在青草地上摆成一个大字,对着蓝天畅快地流下这绵绵无绝期的泪水。
猫,我语无伦次,你说的,心情不好,写长长的一段。我听你的话。我说了什么,已全然忘记。猫,我,已不是我了。
而我那么显眼地看到了情书后文的评论“这只猫是谁?让我找到他,用板子打他的屁股,为你报仇!”
问芹,写评论的是谁呀,她半天才Q过来,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只猫。
我不知该说什么,可怜的芹啊,这么有才情,怎么就遇不到合适且珍惜她的人呢?
伤得重重的芹,走过岁月的洪荒。在她面前,我不敢轻易提起婚姻二字。前几天,在朋友圈看到芹拍的婚纱照,说要结婚了。我惊喜,三十八岁的公主要出嫁了,马上拨通了手机。
“那谁呀,快说!”我像侦探一样。
“他呀,邓波。会计,今年四十,离异,无小孩。”芹语速飞快地汇报。
“符合你的要求吗,声音好听,有才华,有追求?” 我又一次八婆。
“没有,他说话H、F部分,唱歌跑调,不怎么看书,他有一天在微信里说了一句话,我就决定嫁给他。”
“什么?你还这么童话?”我有点不相信。
“他说,芹,我爱你的每一个表情。然后从微信传来我的各种表情,不知什么时候偷拍的。”
她说,这次,是真爱。她终于明白喜欢与爱的区别。
是啊,前三个恋情,都是喜欢,喜欢是单向的,没有对方情感上的共鸣。她喜欢有好声音、有才华的人,而驰、默、猫都满足这些条件,这其实都是崇拜情结。自己所爱恋所追求的,其实是理想中的自己。站在他们面前,是幸福的,在对方身上,投射了自己未来的影子;但同时在恋人面前又是紧张的,深怕自己表现不好,很自卑,深怕失去,这样的感情,是有负担的,这十多年她其实一直跟理想中的自己谈恋爱。而爱,就不一样,是与一个完全与自己相异又相吸的人产生了情愫,在爱人面前不需伪装无需刻意,是自由自在,好与不好都欢喜地接纳,彻底地流露本真,精神上彻底的平等。
晚上,芹的朋友圈,好热闹,各种祝福各种点赞在蔓延,芹与波的钻戒拍得特别耀眼。
祝福小芹,在爱的路上与波先生相携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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