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来为残疾男人粉刷农舍外墙。他们好像流浪的吉普赛人,居无定所,哪里有活儿就到哪里,然后寻找下一个。
玛蒂娜是被迫和她的瘸腿表哥住在一起的(命运多么捉弄人)。年轻时她有过一场草率的婚姻(谁没有草率过呢?代价各不相同),没有孩子,没有住处。表哥对她的吸引力仅在于死后农场的一切都将归她继承。
她照顾他,厌恶他的酗酒。当那兄弟俩刷墙的时候,能听到屋内的争吵,关于用钱谁做主。玛蒂娜对生活不满,但像不得不容忍古董般的道奇一样容忍着境遇:任由肉店老板的手在身上而省下几块钱,体重超出能接受的程度,表哥如同防贼一样防着她,抚恤金、花言巧语和死缠烂打。
生活诡诈的一面体现在不动声色的遽然一击或者残忍的温柔,它不提供道德性,不顾忌你的接受程度,只提供现实。你只能承受,如果承受不了就崩溃,但那样岂不遂了它的意,让你显得像小丑或是傀儡。阿特拉斯仅仅稍微耸耸肩,继续顶着天。既然如此,承受乃是生活的本质。你在说我秉持一种悲观主义,不,我在说生活本身不可回避、不会被抹杀的实质,那就是在你躺平的时候,生活仍然急速向前,有时你需要习惯幸福与你无关。这种冰冷的感觉就像《三体》的“黑暗森林法则”:毁灭你,但与你何干?
雨后,兄弟俩回来继续粉刷。房舍整个都很安静。一次,弟弟看到女人趴在梳妆台上,她突然抬头,眼睛回瞪着他,目光坚定,毫不避让。他们再没有看到残疾男人。在废墟那边,他们给自己搭建的临时居所已经完成,为了避免想到自己,他们谈论残疾男人的去向和女人的变化。
女人不情愿地告诉兄弟俩男人在另一个房间——他们一直以为是夫妻——而且“很安稳”。她开车离去,兄弟俩继续干活,走进被野草占据的菜地。哥哥确定“那瘸子死掉了”,“那女人很害怕”。他们没有趁无人时进屋确认,而是继续刷涂料。“她能找到勇气的。”没人再会想到那男人,而他们将继续上路。
译后记说得好,“各自为生的人们,如同静默的密闭陶土瓶罐,在各自命定的涡流中载沉载浮,偶尔彼此接触又分开;遇上乖张的时刻,也会碰撞破碎;但水面常常陷于暮霭或雾气,你甚至看不清这些陶土瓶罐各自的面目,更难以辨认罐体上的裂痕、磨损与暗伤;当它们因渗漏或碎裂沉入水底,逐渐埋进淤泥或流沙之下,那曾封锁在罐内的一切隐秘与记忆,依旧无人听闻。”
兄弟俩、女人、男人,同属一个孤零无依、浮生幽暗、茫然若梦的群体,幸福可望而不可及,但没有一个人甘心,就算每日面对阴雨、灰渣盆,雨水汪在地板上那碎裂的旗帜图案间,就算饮尽苦水,“不真实和虚幻的丝缕与碎屑漂浮着,”他们仍然渴望甘泉,如果愿意的话,每个人都能摆脱拘禁,找到勇气。
评价:5星
威廉·特雷弗,“爱尔兰契诃夫”,被《纽约客》誉为“当代英语世界最好的短篇小说作者”,也是迄今在《纽约客》上发表短篇小说最多的作家。《终场故事集》是威廉·特雷弗的短篇小说遗作结集,出版于二〇一八年,被《纽约时报》选为年度值得关注图书。小说集收录十个故事,延续作者一贯的写作风格,描写普通人生活中的戏剧性瞬间,探讨了人类精神深处的孤独与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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