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丨静姝
当初，看着这糟老婆子被接走时，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而现在，她正在院子中间对着我笑，一切都是鲜活的，只有她是暗淡的。
一眨眼，周边的喧闹声减小了，院里归于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她的笑容突然鲜活了。
“快给外婆上柱香。”妈妈推着我向前走，这下，我离她的笑容又近了一步。
磕完头后，转身一看，妈妈早已消失在人群里。儿时的乐园――这大院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院里挤满了人，有认识的，也有陌生的。但此刻看来，似乎我谁也不认识了。
我独自寻找着座位，无果，只得到屋内去看看。角落里，一根矮小的凳子孤零零地靠在墙角。
“外婆，这是我的小马。”我骑在凳子上。
外婆慈祥地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的童言稚语。
外婆有许多类似的凳子，独独这根最小，最可爱。因此，我将这根板凳据为己有。不管是谁坐着，必须得立刻将他赶走，宣示主权。
四处看看，似乎只剩下这一根凳子了，我将它带到院里，却无处安放。与院里的凳子相比，它显得格格不入。
最后，我将它抬到了路边，自顾自坐下了。看着院里发生的一切，我暗自思索着，这是一场梦吧。醒来后，外婆还好好的在我家里住着，又或许，她可以年轻一点。
或许这只是一场我做的长大的梦，醒来后我还是个头小小的女孩，对着外婆无理撒娇。
大概人都是这样，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子欲孝而亲不待”一次又一次在生活中上演。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亲人离世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是痛彻心扉，还是无关痛痒？那时的我得不到答案，而当答案揭晓时，我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外婆已经走了，今早六点。”
收到妈妈这条信息的时候，我还是睡眼惺忪。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拼凑在一起，却足以像一盆冷水一样将我浇醒，顺着头顶直灌进我的胸腔，而我只能将它以热泪排出。
麻木地买了返程的车票，麻木地请了丧假，麻木地踏上了归途，麻木地站在了这熟悉又陌生的院子里。
天渐渐暗去，人群也慢慢散去，留下我们这些亲属收拾残局。我提着凳子走回屋里，将它放在了陈旧的柜子旁。
“外婆，我想吃糖。”我站在柜子旁边，踮着脚伸着手，却还是够不着。
外婆抓了一把糖揣在我的兜里：“今天就吃这么多，吃多了长蛀牙。”
我乖乖点头，偷偷瞄向柜子里满满的零食，心里掂量着要在爸妈过年回来前解决完。要是让他们知道外婆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准免不了一顿臭骂。
如今，我远远高过柜子，柜子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当初那股吸引我的魔力也已经消失。
“月儿，”妈妈站在门口，眼里似乎闪着泪花，转而归于平静，“快出来了。”
没等我跟上，她已经离开。我深吸一口气，走出去。
曾经熟悉的人变得陌生起来，每一个人都像老了十岁，皱纹悄悄爬上了他们的眼角。外婆养育了八个子女，最小的四十四岁，最大的已经六十又几了。但失去母亲，大家都是头一回，此刻，他们都像孩子一样无助地拥抱着彼此。
天越来越黑，像是有人泼了墨。
墨渐渐又掉了色，亮光从云后钻了出来。一声炮响，震醒了所有人的瞌睡，一行人整齐地上了山。
火焰将每个人的脸衬得绯红，可是，他们的眼睛是谁惹红的呢。
棺材落地，我用力铲了三撮土，便被挤在了人群后方。
恍惚间，我意识到，外婆即将并且永远地睡在土下。而我，将再也见不到那个努力跟着我学数数的老人，那个不嫌弃我睡觉踢人的老人，那个帮我暖手的老人……
“孩子，别难过。外婆走得很安详。”一双满是皱纹的手突然握住我冰冷的手，带给我一丝温暖。我抬头一看，外婆？
她慈祥地笑着：“你该叫我舅婆婆，我是你外婆的娘家人。”
重新回到院子里，一切都和原来一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我回到屋里，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校。妈妈走了进来，往我手里塞了样东西。
我摊开手，是外婆的照片。
鲜活的照片，鲜活的笑容。
扭过头，那根小凳子靠在柜子上，显得不那么孤零零了。
我将照片装在包里的夹层里，离开了这个承载了我幼时记忆的院子。
【完】
作者简介
静姝；中文系的门外汉，热爱写作却稀于动笔，只为将最有感情的文字献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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