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再回到上世纪文革期间笔者所经历过的劳动场景里。
种麻其实一点不麻烦,施足底肥,撒种,浇水即可。麻系高杆作物,密密匝匝,吸水肥的能力极强,杂草们根本无法插足,仿佛一对儿彼此忠诚度极高的夫妻,令第三者无从下手。但收割就不那么容易了,麻杆粗细与高粱杆差不多,但内芯接近木质,尤其根部,皮糙质坚,要砍倒需鬼头刀一般的砍刀,非男性不可。那在齐膝或齐腰的高度砍倒不行吗?不行,那样的话剥取的麻皮纤维就短多了,质量大大下降。
麻割倒后,扎梱,然后运至最近的泼池入水,码好,上面压石。之后就别管了。七八天后沤麻完成,取出,摘皮。摘皮后的麻杆,白白净净,七八尺长,可做晾晒粮食的雨箔,也可做房屋建材,当然用来扎篱笆也没问题。晋南人有句谚语——麻杆打狼,两头怕,意思时,人狼忽遇,顺手操了根麻杆,麻杆乍看像根棍子,狼很聪明,惧怕而不敢前;而人呢知道自家的家伙实际远没有一根棍子的威力,万一狼真扑上来,那就近乎徒手了,也底虚。
沤麻季节乃秋际,下到泼池捞出麻梱需要下到水里,倒也不至于太冷,但肯定不舒服,再则浑浊不堪的池水底除了与你还有锋利的玻璃碴子,弄不好脚上就会揦条大口子,故而此活计自然是男人尤其是小伙子们的事儿,而岸上摘麻皮呢,需要的是手快,动作麻利,则由女社员们来做。结算以称斤为准,你动作娴熟自然就摘得多,所挣得的工分当然也多。队长只检查你是否剥干净了,丝丝缕缕皆来之不易嘛,其次就是必须顺溜,否则乱麻难理,异常棘手。
这下好了,水里是只着短裤的男人,个个如浪里白条,而心思却在岸上的某个女人身上。女人堆儿呢,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嘴里不闲着并不影响手里的忙碌。不就一个简单的摘麻嘛,根本用不着去操心,眼里瞟来瞟去的却是半身浸在水里的某个男人。
这不,一个叫楞货的年轻男社员,一使猛力,麻梱儿便从水里跃起落至岸上,人呢也借着劲儿,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一个叫莲儿的双腿间,莲儿腼腆,遭此“突袭”也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只“唉哟”一声羞红了脸。问题是众人都明明白白看出了楞货的有意为之而非意外,纯粹存心的嘛,遂“嗤嗤”大笑起来。一个平素嘴巴厉害的女社员说:“楞货呀楞货呀,你整个儿就是个毬!”此话一出,水里岸边更是哄笑一片。
一男社员在水里让岸上的女社员们猜谜语:“一物出水臭烘烘,刺啦一声白胴胴。博(剥)得满怀丝缕缕,惹得光棍儿四壁空。”女社员坏笑着问:“打个啥喲?”“打个和水相干的东西。”“那不就是你么。”反倒羞臊了那个男社员。
借用一下朱自清《荷塘月色》里的句子:“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再回到《诗经 陈风•东门之池》那里,其意为:村东口的泼池沤麻,待到摘麻时,小伙子就可趁此机会与其心爱的美丽女子近距离接触了,一定要大胆说话唱歌,不惜冒昧,才能打动她。
对了,临近末了,忽然又想起一个眼下很流行的词儿来——搓麻。该词缘于麻皮摘取后的又一道工序,即搓麻丝而为绳,同样是个手工活儿,即搓即纺,全凭手上功夫,坐着即可。只因了一个“麻”字,便由劳动的堆儿跳槽至娱乐的桌上去了,实在是有些轻佻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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