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头是我新近交识的一个朋友,到了这把年纪我已不大愿意将自己放之四海,这个新友之所以能够闯入我的心灵,大概狭路相逢之故,因为我们每天都在同一条路上开车,有时我在左他在右,有时则相反,大多时候我们只是在路上擦肩而过,他八十,我也八十,加起来的相对速度就是一百六,这个相对速度于一条二级公路来说应该算是极限了。我一直认为能够在这条路上以八十公里的时速行驶的司机都称得上英雄好汉,明头与我所见略同,所以每每我们遇见总会不约而同地揿一下喇叭,互致敬意。
但那时我跟明头还不是很熟,虽早已互换了电话号码,却也只限于萍水相逢阶段,相见恨晚的感觉尚未产生。我的年龄占了优势,大概模样又颇似一位带刀大哥所以我感觉明头在主动向我示好,但想到许多旧谊多半无果而终所以我对这份新感情未便产生热望,所以明头对两次邀我喝酒而我均以各种理由搪塞颇感不快。
那天我的面包车坏了,不巧翌日早晨却要送一拨孩子上学,跟修理厂的老板商榷再三还是不能及时付用,情急之下老板狠狠地对我说,假如我愿意把车开到报废的话那么随时可以取走。我才不敢。
但在一刻钟后我有了好办法。我打算跟明头借车,反正星期一他得上班也不影响他的生意,送孩子们的收入给他好了,事后我再请他小撮一顿,对孩子们孩子们又负了责,真乃一石三鸟之策。收益无损,人情兼顾,办法可行。明头果然爽快。我一提出他就答应了。
然而百密一疏,我真不该借车的当天晚上就请他喝酒。
其实在第一只菜还没有端来我已感觉不妙,这个小小饭店有一股莫名的寒气,进门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对面那个家伙喝的有点高了,从我们刚进门不久就开始对明头乱说,执意要明头跟他喝一杯,喋喋不休。其实才听他说半句话多一点我就知道这个家伙跟明头大概做过朋友,至于后来如何掰了我却不想了解。可明头为什么就是不肯过去喝一杯呢?那个家伙确实有些挑衅的意味,可明头在范各庄可也非泛泛之辈。
假如明头跟我并排,或他的脑勺上有一只后眼,那么的话,横空飞来的这只杯子便不会砸到他的头,更不会让他的脑袋开了花。谁能料到呢,我刚刚喝完一杯,正兀自斟酌,对面里便来了这么一只,幸亏幸亏,若不是明头挡着,那么我的面目将惨不忍睹。我已不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是明头他老婆快,第一个发现明头在流血,也是第一个把手捂住了他的脑袋。真是幸亏幸亏,幸亏也邀了他老婆,不然的话这家小店极有可能成为一个战场,那是肯定的,若明头予以坚决还击,我能袖手旁观么?
两分钟后我才产生一个反应,这只杯子不会兀自飞来,那个家伙虽说喝了不少,但据我的经验这只杯子之所以可以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肯定跟这个家伙有关。
事后明头拿到了两千块的赔偿,当然他的脑袋也得到了一块疤。此前知道一些原委:那天明头正要启动马达,不知何故一老爷子故意横在车前,好说歹说就是不肯稍挪。明头便骂了他,不知骂了几句老爷子才姗姗而去。这个老爷子就是让明头脑袋开花的那个家伙的爹。这个家伙是我们这片土上一个较出名的混混,因相熟之故所以明头给老爷子道了歉。可明头哪里能想到几个月过去这本帐又被翻了出来?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但明头真没想到一只馒头可以引起一场血案。
血案发生的翌日我成功地把孩子们送到了学校,不成功的是我掉头时不小心把明头的车灯碰坏了。这个损失当然得我承担。但我还是没跟明头说这个事故出于饭前还是酒后。明头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判断,他对我说,肯定是别人撞的。竟没让我赔。
经年未见,联系已断。忽感句子颇沉:你还好吗我的朋友?
2020。3。17。改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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