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王岭旁有个槐树庄,槐树庄分南村和北村,两村以桃花沟为界,南村的人因为自家村里出了好几个在县衙干事儿的大人物,平日里出门串亲戚都是昂首挺胸,脚底生风的,并且打心眼里瞧不上北村的人。
但北村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出了几个十里八乡有名的恶霸。在方圆几百里的名号那可是响当当的。
自古“正邪不两立”,这北村和南村的人在地里田头遇上不互相恶心几句都觉得对不住自家祖宗,男人还好,不高兴了不过是斜眼冷哼加单挑,严重点的打个群架也就罢了。
女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可就精彩了,相互间的冷嘲热讽和挠脸纠头发那都不算事儿,最狠的莫过于不管有的没的给你传个风流韵事。如果一个人先给你传个轮廓,到第二人的嘴里出来应该就血肉丰满了,再从第三个人的嘴里出来这个流言就要展翅高飞了,再往后传一两日就已经流言满天飞了,所谓唾沫星子可以淹死人大概就是这样了。
虽然这两村的人表里内里的都不和,但有一个地方,不管谁去了,不管你是那村的人,不管你是当官的还是做土匪的都不敢吵,这个地方就是桃树沟旁的顾大夫家。
顾大夫的家安在两村的中间,既不属南村也不属北村,是槐树庄及附近几个村子唯一可以求医问药的去处。
可顾大夫却不设医馆,门口也没挂医葫芦或是八卦旗,更不专门坐堂问診,但十里八乡的人都信任他,尊敬他,这不光是因为顾大夫可以施术救人,还因为顾大夫的话比娘娘庙求的签还准,顾大夫望望天象说几时会下雨,那大雨定会如期而至;顾大夫把把脉说你会得个儿子那你就不会生个丫头;顾大夫开副药说你后天病会好,那你大后天定是神清气爽连个喷嚏都不打。所以就算南村的人再怎么趾高气扬,北村的人再怎么泼皮无赖,二村的人有再多的是是非非,一到顾大夫跟前都乖的和猫儿一样。
顾大夫家的院子很大,前院有两个大花圃,里面种着各类各色的花儿,一到春夏季节花园里就百花争妍,蜂蝶绕绕。后院有果园并养着鸡鸭猪仔等家畜,偶尔还能看见几只到处蹦哒的小白兔,梨树下那只小狼狗爱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劲头分分钟将顾大夫精心养着的花猫气到炸毛。
再说这果园里有桃子、李子、核桃、苹果、葡萄等各类水果,更奇的是光一类的水果就有好几个品种,到秋天的时候顾大夫就找人来帮他摘果子,摘得的果子大部分都赠给了两村的人,自己只留够自家吃的一小部分。
顾大夫家的院子是用篱笆围起来的,篱笆上缠绕着紫红色的喇叭花儿,篱笆外分布的是顾大夫家的菜园子,菜园子从春天的韭菜到秋天的白菜将本土可以生长的蔬菜都搜罗了个干净。
菜园子边上满满地围着一圈儿桃树和杏树,而且果园外更是一大片杏林,一到春天,盛开的杏花如云朵一样围绕在顾大夫屋旁,打远望过来这片粉白交织的桃杏林美的好似梦境一般。
当然打点这么精彩的篱笆院儿光靠顾大夫一个人是不行的,顾大夫的妻子也功不可没。
话说顾大夫本是个外乡人,家里世代行医,开着医馆,家里日子过的也富足舒坦,但他年少时和家里闹了矛盾,再加上气性大,索性就揣了几本医书,拖了根木棍离家出走了,要说这棍子有何用?顾大夫一路上用它赶过狼,撵过狗,累了还可当拐棍使。就这样一路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地来到了戴王岭。
戴王岭有户姓钱的人家,钱家有个未出门的姑娘,不光长的标志,而且一手的针线活儿压倒整个戴王岭的大姑娘小媳妇,在茶饭的手艺更是顶呱呱。有这么好的姑娘待字闺中,钱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踩破了,在千挑万选之下钱家长辈终于看中了一个富人家长的挺精神的小子,不巧也姓顾,可这富人家的小子不知怎地就得了个不治之症,还未成婚就撒手去了。
钱顾两家的亲事也就作罢,但钱家再也没有一家女百家求的盛况了,拖了两年,钱姑娘都十八了还未出门,这让钱家的长辈颇为着急。刚好顾大夫来到戴王岭为求生计暂时在钱家做工,钱家长辈看顾大夫为人忠厚勤快,长的也身长端正,是个好后生,重要的是还不知道他家姑娘定过亲一事,遂一合计就将钱姑娘许配给了顾大夫。
顾大夫的亲事定的快,成的也快,刚成家时顾大夫夫住的是钱家提供的两间破旧的茅草屋,柴米油盐样样都得向老丈人家借。但顾大夫凭借自己精湛的医术在戴王岭渐渐声明远扬,日子也过的滋润起来,两年间就成了戴王岭不大不小的富足人家。
顾大夫几十年之间搬过好几次家,最后才将家迁到了槐树庄的桃花沟旁,依山傍水而居,两老养些花花草草,种些瓜果蔬菜,顾大夫再顺道给庄子上的人看个头疼脑热,日子也过的自在。
顾大夫的妻子早先是富人家的姑娘,虽能干但也娇气,可顾大夫待妻子如护至宝,若妻子说她哪儿不舒服,顾大夫立马垫枕把脉,亲自开方熬药并将药汤吹凉端到妻子嘴边,同时为妻子准备上蜜饯糖果,可谓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这对老夫妻的生活过的也并非一直这么甜蜜平静,妻子其实是个焦躁且醋意很大的人,平日里老是对顾大夫唠叨,并不时对顾大夫说一些刻薄地话,但顾大夫有些海一般广阔的胸襟和钻石一样永不磨灭的耐心,他的包容熄灭了妻子时时往上窜的小火苗。
并笑着对妻子说:“按你的生辰八字来看,你是个火命人,脾气焦躁是难免的,爱发脾气实不怪你,我给你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内里,人就轻松了。”丈夫待自己好妻子也是明白的,每当自己有错时便会精心准备一顿美食来回报老头子或是表达自己的歉意,妻子做饭时,顾大夫就在厨房打下手,为妻子采摘好要用的菜蔬并负责烧火,这样合作下来一顿饭很快就做好了。
顾大夫给人瞧病时有个习惯,那就是给女患者诊脉时永远都是头侧向一边闭着眼睛诊的,有人就要问了,中医不是讲究望闻问切吗?闭着眼睛怎么又怎么辨别病症呢?但是顾大夫就是这么任性,他就可以办到,而且一治一个准儿。
顾大夫有个小孙女儿,每当有人来瞧病的时候,顾老太太都支自己的小孙女儿出门望望是男还是女,小孙女儿每次冲出去对着来人甜甜一笑然后立马跑回去汇报军情。起先小孙女儿并不明白为什么奶奶这么关心来了谁?好多年以后她终于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觉得自己的爷爷奶奶当真温馨有趣,回味起来不禁摇头浅笑。
有人说顾老太太是个有福气的人,因着顾大夫的手艺一辈子没吃过苦受过累,顾老太太却不赞同这个说法。顾大夫一辈子的务农活儿仅限于他的果园花圃和菜园,顾老太太却大包大揽地干了农田里的活儿,因为顾大夫对于种田这些事儿只是纸上谈谈兵而已,真正干起来手里一点也不出活儿,顾老太太闲顾大夫手底下太磨叽,干一天也不及她一个时辰干的活儿多,就让顾大夫回家照看那些猫啊狗啊的小牲畜了,所以说顾老太太除了干家务以外还要种田还是蛮辛苦的。
正因为有妻子的安田定内,顾大夫早年骑着毛驴跑遍了十里八乡,给乡民们看好了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当然顾大夫毕竟是人不是神,也不是每次都能药到病除,有一次村里的教书先生中风了,吊着眼睛,歪着嘴巴就来找顾大夫了,顾大夫无数次地治过这样的病,闭着眼睛都知道银针往哪儿扎,但这次竟然失手了,那教书先生竟然晕死了过去。
顾大夫皱皱眉,又捻了根银针往教书先生的人中穴刺去,过了会儿,那教书先生醒了,口眼歪斜什么的也全好了,顾大夫心里道了声“好险!”从此以后顾大夫再也不给人施针了,理由是老眼昏花的掌握不好准头,但槐树庄的人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因为顾大夫的方药也一样可以药到病除。
风还在吹,云还在飘,南北两村的人照样互相看不顺眼,但他们对顾大夫的敬意却从没变过,顾大夫在槐树庄仍然是半仙一样的存在。可时光在不停飞转,顾大夫也在慢慢老去,不知从什么时候顾大夫就已经不能久站,抓药取药的活儿都由他的小孙女慢慢代替,顾大夫只能强撑着身体做到问诊开方,虽然从未放弃施术救人,但槐树庄的人心里到底还是多了一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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